刘琦携文聘同往黄忠家拜访,后因不知路径,向卖炊饼路过的老孙头求教。
老孙头与黄忠本就熟识,自是知道黄府在何处,但他人老成精,怕对黄忠不利,并没有立刻应声,而是试探问道:“老朽多嘴一句,敢问两位贵人来找这位黄都统有何事啊?”
“前日曾蒙黄都统搭救,故特来拜谢!”刘琦含糊答道。
“哎呀,原来是少将军,草民见过少将军!”不料老孙头听刘琦这么一说,直接便跪拜在地,呼喊谓道。
刘琦连忙上前扶起,惊讶问道:“老汉如何知我的身份?”
老孙头谄笑谓道:“好叫少将军得知,这江陵城里山阳籍的贵人除了刘磬刘都尉一家外,便只有少将军您了。适才您自言来自山阳,又认出了老汉的炊饼,老汉心里便已猜的七七八八。还有就是......”
老孙头略顿了顿,老橘皮般的脸上露出一丝狡意,这才讪然笑道:“还有就是少将军说前日曾蒙黄都统搭救,那日我恰好也在潇湘楼,所以......只是少将军如今模样和当时判若两人,故而方才未曾认出。”
刘琦和文聘面面相觑,皆大感尴尬,当时他是何模样自不必提。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如是也。
既已探明来意,又是这般贵人,孙老汉哪还会犹豫,当下便主动在前带路,引刘、文二人前行。
原来这黄忠家就在大槐树背后的窄巷里,名曰大槐巷。两人牵马跟着孙老汉进了大槐巷后,一路歪歪斜斜,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门扉紧闭的小院前。
“这便是黄都统家了,少将军请稍后,老汉去叫门,”老孙头指着小院回首谓道。
“有劳了,”刘琦拱手称谢。
老孙头挑着担子便大步上前扣动门环,很快门内就有人应门,门开后,走出一名身形极瘦长的年轻男子,轻笑谓道:“原来是孙大叔啊,快快请进。”
“老汉就不进去了,今日为你家引来了贵客,”老孙头摆了摆手笑指身后谓道:“少将军亲自来拜谢令尊,还不快去请出相迎?”
“少将军?”男子稍有愣神,便已明白过来,略看一眼后,径直走到刘琦面前,拱手拜谓道:“小生见过少将军!”
刘琦回礼后又引文聘相见,互通名姓,方知此人正是黄汉升之子,姓黄名叙,字述远,今年二十有四。
待见礼毕,黄叙方歉道:“家父今日在东门营中轮值,按例午时方归。如若少将军无事,便请进屋小坐片刻,小生现在便去请家父归家。如若有事,改日家父再登门回访致歉。”
刘琦本乃无事之人,又一心想结黄汉升的机缘,自是不会离开,一旁的老孙头自告奋勇,让黄叙好生接待贵客,称自己炊饼售罄正要回家,顺路去东营告知黄都统便可。临走时还不忘将屉内剩余几张炊饼留下,并言韭菜固肾助阳,少将军多吃大有裨益。老人家拳拳心意、不言自明,刘琦也只能无语苦笑、尴尬接下。
老孙头自去东营找黄忠,刘琦、文聘则随黄叙入得院去。这小院仅一进,正房两间,东西各有厢房,均为土墙茅盖,中间空地狭窄,周不过二十余步,置有石担、掇石、刀枪棍棒等寻常习武械具。
黄叙引二人入正房,于草席上跪坐。屋内甚是清冷,黄叙先去点燃火盆,有了些许暖意后这才去取酒水杯盏等待客之物,少顷方回。
但见酒均为寻常米酒,盛于粗陋陶罐内,黄叙费力从厢房抬出,倒在瓦盏之中,与老孙头所留热炊饼一并置于案几,这才陪坐席侧,并拱手告罪谓道:“家中窘迫,酒水粗劣,让少将军见笑了。”
刘琦朗声笑道:“无妨,米酒香甜,我甚爱饮,仲业,汝意何如?”
“甚好,”文聘颌首答道,说完与刘琦一起举起面前瓦盏一饮而尽,黄叙连忙续酒,续完酒又忙着给火盆添置木炭,好一阵手忙脚乱。刘琦看着好笑,却又不便作声,只能乘隙暗中打量。
只见这黄叙黄述远身材瘦长,高七尺有六,比刘琦还要高上几分,虽然比乃父黄忠要略矮,但在本朝也算得上是极为高挑的了。只是身形未免太过瘦弱,宽大的深衣穿在身上,犹如布匹挂在竹竿上随风摆动。更兼头发枯黄稀疏,双目昏暗无神,让刘琦心中越发疑惑。
好不容易等火盆弄旺,刘、文二人这才得以安心席地而坐,与黄叙把酒闲谈。一开始黄叙还略显拘谨,有问方才应声,说完便埋头添酒。刘琦有意相试,他这才慢慢进入状态、打开话匣,所问皆对答如流,方觉此子胸中所读甚广,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孔孟老庄自不用说,时人必读;《墨子》、《韩非子》之学虽已日趋没落,但毕竟曾流传甚广,且离书成不过数百年,读过也是寻常。但连《鬼谷》、《抱朴》这种传世不广的古籍都有涉猎,那便是极为难得了。
文仲业读过圣贤书,也算是文武双全,刚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墨子》之后便难得发声,等到《鬼谷》、《抱朴》便只有帮忙添酒的份了。
倒是刘琦刘子瑜两世为人,既有少时在山阳郡老家苦读的底子,又有后世信息爆炸网络便捷的优势,对诸子百家虽说算不上精通,但无论说到哪都能略知一二,甚至屡有惊世骇俗的新颖观点和想法冒出,让黄叙大感应接不暇,直呼高山仰止。
而刘琦也同样暗暗叹服,此子看似文弱,却绝不迂腐,实乃可造之材,故更是打起精神,有心要折其心后收为己用。
两人话到正酣处,却见黄叙突然嘴角上扬,极为神秘谓道:“少将军见识之广,才思敏捷,实属世间罕见,但有一术,小生苦研十年,方才略有所得,必不为少将军所长。”
“哦?竟有如此奇术,敢请赐教?”刘琦好奇问道。
“此术可测天高地厚,能观阴阳割裂,知日之所照,一日所行,远近之数,四极之穷,列星之宿,世间之广袤......咳咳......”黄叙越说越起劲,说到兴奋之处,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连声咳嗽,刘琦忍不住打断道:“述远所说莫非是算术?”
“少将军竟然连算术都有涉猎?不知可曾学过《周髀》、《九章》?”黄叙大惊,话语间甚至带有一丝失落。
“嗯......略知一二,”刘琦摸着鼻子谓道:“广三,股修四,径隅五,这还是知道的。”
“少将军果然是博览群书,但勾股之术只是基础,算术一道易学难精,非数年苦功,才得初窥门径,小生这有一题,不知可否请少将军赐教?”黄叙闻刘琦之言大感震惊,而后又执拗谓道,浑然不顾此等言语已是失礼,眼神里满是不服输的劲。
年轻人总是好胜的,看黄叙如此在乎,想来他最得意之学便是算术。既然如此,可就别怪小爷我欺负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