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龙既与贾四接上了头,自可大大方方的以其娘舅身份,从侧门入得江陵商号。
贾四将蔡龙引到马厩草料房内,看清四处无人,这才跪拜叩首,泣声谓道:“贾四见过龙头领!在这里养马一养便是两年,让小四等得好苦!”
蔡龙闻言,煞是不满,沉声斥道:“你我都曾以魂魄起誓,纵粉身碎骨,亦要保蔡家周全,汝不过是养了两年马而已,又何可抱怨的,想想虎头领,纵然身死,亦只敢伪称自己是吴臣!死亦不得实名,岂不更是悲痛千倍、万倍!”
蔡龙责声甚厉,贾四惊慌失措,伏拜于地,再不敢抱怨。蔡龙见状,这才将其扶起,缓言慰道:“当然了,汝之辛苦,自也不容抹杀,等此番事了,我便一并报知蔡都督,好为汝请功,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届时回襄阳城娶个美妇人,再生上两个胖小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岂不快哉?”
贾四闻言,转惊为喜,谄声谓道:“贾四若能有那般光景,必不能忘了龙头领今日之提携!”
见贾四已然心悦诚服,蔡龙这才告知此行真实目的,并问道:“虎头领殒于江陵时,蔡守诚有何异状?为何独独他能脱了干系?”
贾四略作思量后答道:“那日蔡主管在城西桃花溪设计琦公子,我并未得去,只是听说蔡阿毛下手不干净被抓住了。虎头领为避免牵扯上蔡家,亲率死士在城西密林埋伏,欲将蔡阿毛灭口,却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结果深陷重围。虎头领伪称自己听命吴侯而来,最终杀身成仁。故而从明面上来讲蔡主管并未留实据,没被牵扯其中也属于正常。”
蔡龙听出了端倪,凝目而视,沉声喝道:“明面?何意也?那么说还另有隐情了?还不快快道来!”
贾四面有得色,笑谓道:“这事虽然看起来手脚干净,但存疑之处有三:
一来虎统领之死皆因内应蔡阿毛所致也。蔡阿毛市井泼皮也,既已落入琦公子之手,虽有家小为质,重刑之下,又怎会守口如瓶?蔡阿毛尸首被弃之城外。其若未吐露实情,琦公子又怎么会舍得取他性命?
二是琦公子既已从蔡阿毛处得知实情,蔡主管才是谋害他的主谋,可为何坐拥东营数千精兵,却迟迟不动手?难道还怕了他一个区区商号主管不成?
三者自从此事之后,商号内闲杂人等日渐增多,要害职位大都换了人,蔡主管身边还多了好几个贴身护卫。若非心虚,何至如此?有此三点,可断定蔡主管与琦公子必有勾结,说不定为了保全性命,早已暗中叛了蔡家!”
蔡龙听罢,沉吟不语,半晌后方说道:“汝所说确实疑点重重,但却算不上真凭实据。蔡信这些年生财有道,很得忠义将军的赏识,纵是报去襄阳蔡都督处,也未必能耐他如何。”
然贾四又戾笑谓道:“只上面这些也就罢了,可据在下暗中探得,自从虎统领出事之后,商号这些日子花销极大,库房里存银大减,尽是购入军械马匹、粮秣辎重,却不见半个钱回来。偏偏在这档口,琦公子所辖东营却大肆扩充军马,整军备战。大溪泽边农场那也搞出啥屯卒。听见过的人说这些屯卒皆兵甲鲜亮,胜过寻常郡县戍防军卒。一边在买,一边在用,世上焉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果说两者之间没有关系,不知龙头领信不信?小人反正是不信的。”
蔡龙闻言,终于是勃然变色,怒喝道:“贼子焉敢如此资敌!其此时正在何处,我这就去取他性命!”
贾四答道:“据说今日从蜀地来了数船药材,从公安门码头下船后已运进了城,蔡主管此时当在东市药行清点来货。”
蔡龙当下长身而起,便要去东市当街击杀那蔡信,并让贾四同行。然贾四虽做暗桩,却并非亡命之徒,闻言心怯,忙称蔡信白日出行随行护卫必然众多,再者东市又有巡街兵卒,不如等蔡信晚上回商号、乘夜深人静之时再动手不迟。
蔡龙却难耐心头怒火,声称区区蔡信,弹手可除,无需再等,并勒令贾四速速备马。
贾四不敢再劝,只能无奈同去。
两人从侧门而出,骤马前行,穿街过巷,不多时便已到东市。
此处人流稠密,只能下马步行,一路寻到药行附近,远远瞥见前铺外有不少伙计正从大车上下货,周围站着不少手持利刃的护卫,却瞧不见蔡信身影。
此时已近日暮,蔡龙从昨夜至今尚未进食,腹中正饥,他左右打量一番,看拐角处有家酒肆,便将缰绳交给贾四,径直进去寻了个能望到药行门前的位子,点了数斤牛肉胡饼,又要了壶醇酒,等酒食上齐,贾四方才栓好马进来落座。
蔡龙也不多话,直接上手,并以手相指,示意贾四同吃,贾四心中担忧,毫无食欲,进食甚慢,倒是蔡龙无事人一般,胡饼卷牛肉,大口啃食,不多时便一扫而空。
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后,蔡龙看药行那还在下货,便让贾四去打探消息。贾四虽不愿去,却哪敢抗这活阎王的命,只能硬着头皮上。遂假装来东市闲逛,去药行与相熟的护卫搭话,半晌方从酒肆后门转回。
贾四悄声回报蔡龙道:“已探听明白,蔡信此时正在后院库房内,待药材清点完便将回转商行。”
蔡龙闻言,甚是满意,遂定下计策:由贾四盯住蔡信行踪,待其出门要走时,便溜去隔壁绸布行内放火以制造骚乱,届时蔡信害怕火势蔓延到药行,必会令左右护卫帮忙查点火情,而蔡龙便会趁机动手,一举将那蔡信斩杀,为蔡虎报仇。
既已定计,便各行其事。
贾四自是去对街窥伺,而蔡龙则留在酒肆内,边喝酒边酝酿气力,只等蔡信露面之际发动雷霆一击。
谁知方过数刻,蔡信的身影没见着,反而是来了群喝得七倒八歪的醉汉,皆腰配兵刃,着红色军衣,一看便是来城中休沐的军卒。
刚刚喝过酒的军爷,谁敢招惹?路人纷纷四散避让,生怕惹上麻烦。
只见这帮军卒醉态毕露,歪歪倒倒直冲药行,却被运药材的大车挡住了去路。
当先之人身材挺拔、目光桀骜,正是东营飞鹰骑都统李通,见状二话不说,直接拔出腰刀,白光闪处,大车上捆绑货物的麻绳已被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