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县城中,文聘主持防务,法纪严明、布置缜密、松弛有度,众人皆服。甘宁举目望去,见城中是个人物都做了职责分派,唯自己和所部五百洞庭水军精锐尚未有安排。
甘宁乃要强之人,心中大为不甘,当下便找文聘理论,大声喝问道:“文都尉此乃何意也?为何大家都有事做,却不用我手下弟兄,莫不是看不起咱洞庭水军出身不成!”
文聘见甘宁满脸忿色,不禁失声笑道:“兴霸何出此言,之所以暂未安排,实乃以兄之勇武,守一门着实乃大材小用,当另有重任也。”
甘宁闻言,转怒为喜,问道:“在下粗人一个,出言鲁莽,还望仲业兄勿要见怪,敢问所谓重任是和矣?”
文聘这才细细与甘宁道出胸中安排。
原来但凡守城,若只守不扰,则敌可放心大胆、随意用兵,毫无后顾之忧,则城必不可久守也,故需提前准备精锐兵马做后手,养足气力、伺机而发,既可反击扰敌,也能查漏补缺。
文聘乃善守之将,自不会忽视这一点,尽管手头兵卒义勇相加总共不过五千余人,却预留了两支预备队,整整有兵卒近千人。
一队是由夷陵李严之子李朵统领,共有梅花卒四百、义勇两百,主要负责协助县令刘泌调度物资、支援城中各门;而另一队便是甘宁所率五百洞庭水军精锐,皆为惯战之卒,骑得马、射得弓,五月江陵变乱时,甘宁正是率这支队伍护送刘琦回江陵,并在长湖畔斩鲁锤、殷越,大破韩德西营,立下赫赫战功。
文聘知道甘宁手下这批人的能耐,所以将伺机反击的重任交予他们。恰好城郊有一批准备转运往巴陵的战马,遂尽数扣下交给甘宁,令所部兵将争分夺秒熟悉马性,这五百精骑将是文聘应对数倍之敌的关键底牌所在。
除此之外,文聘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把所征召的民夫全部交影卫都统解大虫统一指挥,在城中街道各处修筑防御工事,改造关键位置的宅院楼宇为坞堡,尤其是围绕存放粮秣辎重的县衙和库房,更是在原本高墙的基础挖沟下栅,搭台设哨,为有可能进入血腥的巷战做好了一切准备。
建安五年八月二十二日的夜晚就在这紧张的忙碌中悄然渡过,随着东边天际晨光的泛起,新的一天到来,太阳如往常一般徐徐上升,明亮的秋日阳光将荆楚大地上的田野、江面和城楼都照得一片璀璨。
八月二十三,刑天王爷千秋。
宜冠笄、入殓,忌嫁娶、纳财。
看起来这又将是一个晴朗而平凡的秋日,巴陵与罗县城墙上的兵卒们却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默默看向初生的朝阳。
虽然分属不同的阵营,但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残酷的战斗即将打响,谁也不知道在日落时分,自己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辰时,洞庭水军全军出击,近百艘艨艟战舰在江面上结成一字阵,大批楼船、哨船和运兵船则跟在其后,乌泱泱望去绵延有近十里,徐徐向南岸靠来。
巴陵城中早已准备多时,都尉王含亲自在城头督战,看准战船进入射程后立时下令,随着投石机机括响动,数枚磨盘大小的飞石呼啸而出,其中一枚从艨艟战舰上方擦过,击塌了半面顶棚,余势不减落入江中,溅起巨大的浪花,也引来城中守军一片喝彩声。
但在宽阔的江面上,投石机的射速和精准度都难以保证,很快就被洞庭水军看穿了射击局限,开始游刃有余的躲避袭来的飞石,而城墙上射下的箭矢又不足以对艨艟战舰的牛皮舰体造成伤害,只能坐看大批战舰绕过布防最严密的北门,快速抵近相对低矮的西门外。
巴陵城中由于昨夜调走了近三千人随王郭去打罗县,此时所剩兵力已仅剩五千余人,分到西门的更是不足千人。相比之下洞庭水军每艘艨艟战舰上都有兵卒近百人,近百艘战舰一起火力全开,密集的箭雨立刻压制住了西门城墙上兵卒的防守火力,紧随而至的大批运兵船顺利冲上了河滩,将四千夷陵兵卒尽数送到城下。
远处江面上,五牙楼船巍峨矗立,一杆云牙帅旗立于船上,表明了主将所在。这杆帅旗出自楚锦工坊之手,而所绣青龙飞天造型更是由刘琦亲自设计,与彼时寻常图案大不一样,极为威严醒目。旗成之后,更是请太一观仙师为之设坛祈福多日,以示所到之处神魔护佑、妖鬼辟易。
此时在这青龙飞天云牙帅旗下,刘琦正与邓义、庞统一起立于顶层飞庐观战,但见西门外,李严披甲执锐,亲自上阵,所部兵马分工明确,各负其职,各色攻城器械准备齐全,在艨艟战舰的火力掩护下,如蚁般往西门攻去。巴陵守军明显猝不及防,难以适应这种强度的攻势,几乎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抗,不过数刻功夫,整个城头便已爬满了夷陵兵卒,让原本带来准备用以攻坚的雷火营都没派上用场。
邓义看在眼里,叹服道:“久闻夷陵兵善苦战,能攻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庞统从旁怪笑谓道:“我看咱们可以提前考虑今晚在城中何处过夜、兵卒在哪里立寨了。”
刘琦自是大点其头,深以为然,但面色却依旧凝重,让他放心不下的不是眼前的巴陵,而是此刻正在罗县的甘宁、文聘等一众兵将们。
他们已然成功夺取罗县、如一颗钉子般插在敌人后方,是此次巴陵之战乃至讨伐长沙郡的关键胜负手所在。但与巴陵的一边倒不同,罗县所面对的必将是多路重围、数倍之敌,一场充满了杀戮与鲜血的苦战在所难免,纵使有文聘之善守,甘宁之骁勇,刘琦在心中依然感觉放心不下。
正如刘琦所预料,当八月二十三日的阳光照耀到荆楚大地时,罗县城南防线,大批敌军也已徐徐抵达,准备发起攻城。
此时在城下的除了小侯爷所率二千长沙军、邢道荣所率四千零陵军外,又多了一支旗号,乃桂阳双壁陈应、鲍隆是也,领四千兵马前来助战,至此荆南兵马合计已有万人,倍于罗县守军。
大军作战最忌令出多门,故理应推举一人为总指挥。三路兵马中零陵邢道荣在荆南声威最著,乃理所当然的人选。小侯爷张怿平日虽然蛮横,此时亦不敢妄为,遂与桂阳陈应、鲍隆一齐表示愿尊邢道荣号令。
邢道荣也知此理,故当然不让,应下了差事。他昨日从城中逃出的溃军处得知,占领罗县的敌军人数并不多,且大半是新招义勇,又看出罗县城墙低矮,垒土松软,故命所部兵卒连夜砍伐树木,搭造云梯、撞木,准备今日大举攻城。
如今有桂阳双壁来援,兵力更占优,邢道荣决定好好发挥这一优势,遂将造好的器械分交各军,下令同时攻打东、西、南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