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七月,徐州州治下邳城。
自夏初,南楚东吴都督刘封率十二万大军北上来攻,激烈的攻防战在这座古城下已持续多日,尽管楚军兵力占据明显优势,又有程普、太史慈、张郃等一众名将压阵,但曹军硬生生顶住了楚军的连番攻势,究其原因,除了镇东将军徐晃身先士卒、调度有方外,最为功不可没的便是驻守在沛县的太守张辽了。
张辽因在合肥坚壁清野有功升任徐州太守后,作为老臣的徐晃大为不忿。他在徐州这些年向来是军政大权一把抓的,如今凭空被分去一半,心中怎能不恼火。恼火之下就看张辽百般不爽,遂以需要牵制分散敌军为借口,要求后者率本部兵马去数十里外的沛县驻扎。
沛县墙矮城小,缺乏粮秣辎重,人口少、硬件差,不利于大部队驻扎、难以长期坚守,徐晃本以为张辽会借故推辞,却不料后者没有找半点借口,竟欣然前往。
张辽到了沛县后,却并未入城死守,除了留三千步卒守城外,亲率所部六千雁北骑出没于徐州的山林旷野之间,利用机动性主动袭击来犯楚军,尤其是对补给线和粮秣辎重进行了成建制的重点破坏。而东线楚军皆为吴地兵马,最大的弱点正是骑兵,除了小股游哨外,并没有成建制的大队马军,在江淮之间河网纵横,自然看不出问题,可一旦到了黄淮大平原上,马军的不足立刻便暴露了出来,以至于被雁北骑连续扰袭之下,竟难以形成有力且迅猛的反击,只能以步兵结阵追剿,却哪里追得上来去如风的雁北骑,一个不留神还有可能被反身狠咬上一口。
正因如此,张辽以区区九千兵马竟拖住了东线楚军至少一半的机动兵力,大大减轻了下邳城的正面防守压力,以至于曹操来书嘉奖时竟将张辽之功排在了首位,这如何不让徐晃又是一顿光火,心想老子在这顶着楚军主力真刀实枪硬碰硬,反而让这厮捡了个大便宜,遂琢磨着得再想个新点子让这小子吃个大亏,好知道徐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不过还没等他新点子琢磨出来,城外的楚军已如潮水般退去,徐晃正疑虑不定时,手下已有从人高指远处,喜声喊道:“是丞相,丞相来了!”
徐晃忙登上城头,往西看去,此时正是日暮时分,但见在地平线尽头,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大军正在落日余晖下徐徐露出真容,中军一杆红底黑字帅旗随风飘扬,正是曹操威震天下的虎威大旗!
远远看见曹操虎威大旗,那楚军主将明显也是心怯,故提前便已鸣金收兵,摆出闭寨而守的架势。敌人从攻城状态转入防守的时候无疑是最佳的反攻时机,然此时曹军主力离了还有数十里,就算策马狂奔亦是鞭长莫及,而城中徐晃能拿出来的机动力量实在有限,故一众守将都只能在城头呆看,心中连连暗叫可惜。
然就在此时,东山后突然转出三千骑兵,个个头带兽盔、人马皆披黑甲,身背强弓、手绰长刀,策马直扑向撤退中的楚军大队,看过旗号,正乃曹操手下的最强部队——虎豹骑。
虎豹骑从侧面突然来袭,楚军准备不足,顿时旗歪鼓倒、一片慌乱,竟被数千骑兵杀了个对穿,幸亏曹军主力离得尚远,来不及进入战场、扩大胜果,而城中徐晃所部苦战多日,早已兵疲将乏,略一犹豫便已错过战机。
东山后转出的是骑都尉曹休所率三千虎豹骑。曹休乃曹家嫡系,年轻一辈翘楚,作战勇猛顽强,深受曹操喜爱。这次他昼伏夜行、抢先一步赶到下邳城下,为的就是能立下头功,好在曹操面前显出自己非凡之处。
此战他身先士卒,来回冲阵数趟,斩敌首级无数,却因城中守军始终未曾出战,无人配合,终究兵力不足,故不敢恋战,未能扩大战果,眼睁睁看着楚军重整旗鼓、站稳脚跟后再徐徐退回大营。失了立大功的机会,曹休自然是大为恼火,冲到徐州城中与徐晃大吵了一架,然而徐晃也是曹家老臣,哪里将曹休放在眼里,随口搪塞了几句便置之不理。
曹休无处发作,满腔忿怒都憋在心里,待曹操率大军赶到、擂鼓升帐之时,第一时间便开口状告徐州守将徐晃临阵怯战、贻误战机,言语犀利不留情面,让徐晃都一度下不来台,当场便与曹休理论,争执一度上升到动粗的程度,被一众人等奋力拉开这才悻悻然作罢。
一边是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多年的老臣,一边是自己族中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曹操两边都不愿意过于为难,干脆便各打五十大板,判了个罚酒三杯——以不尊礼仪为由将两人痛加训斥,一齐停职待参、罚俸半年,而后让徐晃带兵出城随虎威旗中军出战,由新任徐州太守张辽接手城防。而曹休则让虎豹骑督帅曹纯带回去严加管教,以观后效。
短平快处置完内讧,曹操这才下令列阵迎敌。此战他自认为坐拥地利人和,优势明显,完全胜券在握,故而不急不慢列明三军、摆开阵势:
左军为前来助战的幽州刺史袁谭所率三万兵马,另有副将阎柔、焦触皆为河北名将。这三万人乃是袁谭手下最为精锐的幽州营,个个青衣青胄、兵甲鲜亮,而在袁字旗下,袁谭跨马而立,左顾右盼,面有得色,俨然以曹军大将自居,丝毫不记得去年此时还在和曹贼打生打死,更不记得自家老父袁本初以四世三公自居,这辈子就没瞧得起过曹操,纵使被困邺城病重不起时也还以阉人之后相蔑称。
右军则是由荡寇将军于禁所领三万青州兵,另有讨寇校尉乐进、中郎将杨明等曹军将领为副手。青州乃是曹操发家之地,当年平定黄巾之乱后正是靠着在青州屯田练兵打下的根基,才有了今日成就,故青州兵虽然属于地方军,但在曹军序列中向来是与直属武卫营不相上下的强军。
而中军虎威旗下,大眼短髯的曹操头带五色胄、身披龙鳞甲、跨骑绝影马,身旁环绕着虎侯许褚所领三千铁甲虎卫,皆身形魁梧犹如天神下凡。另有厉锋将军曹洪所领十万武卫营,均是百里挑一的百战精锐,个个披甲持锐、杀气腾腾。而他手下最精锐的一万虎豹骑则藏在中军深处将养气力,绝不会轻易动用,得等着关键时刻才突然发动以求一举奠定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