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从十岁以后就有了自己单独的居所,虽名为寝宫,但其实就是一所独栋阁楼。
阁楼内伺候的宫侍不多,所以显得冷清。
不过,扶苏并不在意,反正他也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刚回到阁楼,就有宫侍前来问安,扶苏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让他们去准备汤水洗漱。
对于公子扶苏的冷淡,他们倒是习以为常,毕竟这两年都这么过来的。
扶苏先是洗了个热水澡,泡在桶里缓解疲劳。
不一会儿,宫侍就往木桶内加了一些药材,还有宫里老太医配置的药粉,想来应该是强健根骨,固本培元的东西。
扶苏脖子靠在木桶边,宫女帮他梳洗头发,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桶里的水还是热的。
想必是那些宫侍怕自己着凉,不停的往木桶内倒热水提高温度。
“现在什么时辰了?”扶苏迷迷糊糊问了一句。
身后那名叫椿的宫女,柔声道:“回公子的话,平旦(3点到5点)刚过。”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从木桶内站起来,走到衣架前,张开双臂,椿立刻带人过来为他擦拭水渍,换好崭新的衣袍。
此时外面的天才蒙蒙亮,去向郑妃请安有些早了。
于是在椿安排早食的空隙,扶苏来到阁楼外的小院子闭目吸气,压压腿,伸伸腰,活动了下筋骨,便开始练习剑术。
直到被饭菜的香味吸引,才停下剑势,走进阁楼内。
椿知道扶苏不喜欢跪坐的姿势,于是把桌案搬到他床前,上面摆了十几道菜,主食除了稷米粥,还有面饼。
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椿跪在他的背后,用毛巾轻轻擦拭尚未干透的头发。
扶苏也是饿了,吃了个半饱才缓过劲,监狱的伙食再特殊照顾,比起宫里的要差上不少。
等他吃好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应该去章建宫向郑妃请安了。
还记得上次见郑妃还是赢忌他们几个挨打的时候,如今已过了月余,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扶苏一进去就看见郑妃望着窗外发呆,看气色,似乎不是很好。
“娘。”扶苏轻声呼唤道。
郑妃听到扶苏的声音,立刻转头望去,见到扶苏的一刹,眼眶顿时红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扶苏的身前,伸手摸了摸扶苏的脸颊,嘴唇微微蠕动,眼中含着泪水,良久,才柔声道:“我儿瘦了。”
扶苏听到这话心头一震,哽咽道:“让娘为孩儿担心了。”
郑妃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她知道扶苏最近发生的事情,却从未像嬴政求情过,反而反复叮嘱赢忌,不得再惹父王生气。
但作为娘亲,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
她每日都会望着窗外,祈祷扶苏能平安,祈祷大王能赦免扶苏的罪责。
这一个多月,她每日都会望着窗外发呆,宫侍们也不敢打扰。
扶苏知道郑妃是替自己担心,静静地矗立在郑妃身前,任由她打量自己。
过了半响,郑妃的情绪才变得稳定了些:“我儿以后可不能再做那种傻事了。”
“孩儿知道了。”扶苏乖乖应了一声,随后好奇的问道:“娘,怎么不见小忌?”
“在宫学呢,你以为像你呀!”郑妃笑了笑,伸出手指,在扶苏脑门上轻轻一点,规劝道:“我儿扶苏天资聪颖,为娘知道,可即便如此,也莫要骄纵,得去宫学听听课呀.......”
“宫学能学到什么啊?都是些之乎者也,比起祖师爷爷差远了。”
“你呀!.......不知道学无止境吗?哎,罢了,你年纪大了,要出宫建府了,为娘的话你也不用听了.....”郑妃故意摆出一副‘儿大不由娘’的架势。
吓得扶苏连忙表面心迹:“好好好,等我缓两天,就去宫学瞅瞅,行了吧?”
郑妃满意的点点头,微微一笑,便要招呼扶苏用早餐。
扶苏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来章建宫就是像郑妃请安的。
郑妃也没强求,便跟扶苏聊了几句,扶苏讲述了一些被群狼围攻,火烧上林苑,以及炸咸阳大牢的有趣事迹,听得郑妃一边指责他,一边笑得乐不可支。
因为郑妃身体虚弱,每日都会小憩,因此,扶苏并没多留,见郑妃眼眸中露出困意,便适时告辞离开了。
郑妃知道自己儿子还有别的事要做,也没特意挽留。
就这样,扶苏离开了章建宫,直奔宫外。
此时的赢封已经在宫外的马车上等候多时了。
刚一上车,扶苏便看见了方仲,此刻的方仲与牢狱中蓬头垢面的形象大不相同。
只见他鹰眉,长目,鼻挺,整个人看上去年约四十。
换了一身清爽的白衣,显得英气勃发,气势不凡。
但他手上和身上却仍有镣铐,显然是嬴武对他囚犯的身份有些忌惮。
“可有被人发现?”扶苏低声问道。
嬴武摇了摇头:“按照公子的吩咐,我在指定地点找到了他,他出来时,咸阳大牢那边还没传出动静,因此也没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扶苏点了点头,这便是他要做定时装置的缘由,其实就是为方仲越狱争取时间。
“那验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下臣拿着公子的手书去蒙府找蒙大夫,蒙大夫亲自去办理的。”
嬴武点头回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掏出杨木板制成的‘验’,以及柳木条削成的‘传’,递给扶苏。
扶苏打量了一眼,确认无误,然后朝嬴武摆了摆手:“去掉镣铐,先下车!”
嬴武有些犹豫,但被扶苏的横了一眼后,便乖乖打开镣铐下了车。
扶苏嬴武下车,长舒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方仲道:“先生辛苦了。”
“公子果然是值得信赖之人,如此方某也能率墨门追随您了!”
方仲朝扶苏拱手施了一礼。
扶苏笑着虚扶了一下,道:“扶苏从记事起,就注重承诺,答应的事,自然会办到。”
方仲点头道:“公子大义方某佩服,然,此地不宜久留,有些话我就在此与你详说了吧。”
扶苏知道方仲应该是交代墨门的情况,因此并未打断他,静静等待下文。
“想必公子已经破解那块木牌了吧?”
扶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方仲点点头道:“破解了也没关系,里面重要的东西,在方某手上,不过,方某并非有意欺瞒公子,而是里面的东西事关我墨门生死存亡,不得不小心谨慎。”
“无妨。”扶苏摆手道:“我只愿先生助我成就功业,其他并不在乎。”
“方某此生能遇见公子,实乃幸也。”方仲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两份白绢:“我墨门分为三支,其一为墨剑,其二为墨足,其三为墨匠。”
“这两份白绢,一份记录了墨门各联络暗语和位于各国的分部所在,一份记录了墨家剑术的剑诀和机关术精要。”
说着他目光灼灼的望向扶苏:“公子可愿加入我墨门?”
扶苏面露诧异之色,一种想要拔剑的冲动非常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