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治天下者,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赏罚可用则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韩非
卢植何进愕然看向皇帝。
这就知道了?
我们也才刚知道,你就知道了?
皇帝不屑的瞥了一眼众人,我会告诉你们幽州牧刘虞在派人回来之前,已经给我写了不下三封信了?
皇帝的位置比他们高一些。
睥睨着众人,淡声道:“都说说吧。”
卢植先行跪地,道:“属国长史公孙瓒此事,是臣教导不利之过,臣无颜面对国家,臣请骸骨!”
何进看了一眼卢植,不屑撇嘴,倒是玩了好一出的以进为退,先堵住了众人的口舌!
皇帝看向卢植,和煦道:“卢公免礼,此事并非任何人之过,夷狄之心自古如此!”
“陛下说的是,当务之急确实是要整顿城防,诏北军、羽林、虎贲等军整顿备战。
但兵者乃国之大事,臣愚见,以为凡事需事权一统,才能减轻掣肘,从容应对一切叛乱。
如今既然是公孙瓒失职,公孙瓒自然是难以任讨虏校尉,属国长史之职,臣请陛下圣断!”
何进义正言辞的说道。
“幽州一应防务诸事尚未有所定论,而太尉就先要弹劾公孙瓒失当之罪,臣以为,不合适。”
皇帝不置一词,荀爽站出来反驳道。
何进愕然看向他!
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背刺他的?
卢植也看向荀爽,又看了看皇帝,低下了脑袋。
皇帝不发一言,突然看了卢植一眼,似乎在等他表态。
不知为何,那双眸子里却有股令人心中悚然的蕴意,让卢植感到压力倍增,他明悟了什么,赶紧跟着附和道:“臣请陛下三思!”
话到这里,卢植要是还不明白皇帝有意重用公孙瓒,那就不配站在这里了。
何进像是明白了什么,面色有些灰白,看向了皇帝。
皇帝淡声道:公孙瓒虽有大错,姑念其往日功勋,罪不至死,暂不发落,以曹操为主,公孙瓒为副,讨伐丘力居,若有功,就免了他的失当之罪,以示朝廷之德。”
三人知道这是皇帝的最后决定,他们也没有想过真将公孙瓒撸下去,只是想看看皇帝的态度而已,于是一齐应道:“臣等这就去拟诏。”
皇帝挥退了所有人,吩咐道:“何太尉留下。”
众人深深看了一眼何进,纷纷退出殿阁。
皇帝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指着软垫,吩咐道:“坐!”
何进迟疑了一下,不过看了看皇帝如深渊般的双眸,终究不敢在他面前跋扈,仗着身份呼哧他不孝什么的。
皇帝推开面前的竹简,拿出一份手书,递到何进的面前:“看看吧。”
何进看向手书上的文字,只有几个字:袁绍养士数十,袁氏所图不浅!
皇帝的声音冷淡:“看到了?”
何进点了点头,头上冒出了汗水!
“身为皇室的外戚,不论如何,你终究还是大汉的大将军,就算要行事,也当如霍光,如周公,伊尹。”
“你看看你用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皇帝怒其不争的语气,让何进都懵了!
“袁绍是什么人?袁氏的嫡系,党人!”
“你凭什么以为他们会真心拥戴你?!”
“臣……”
“先帝把他们抬起来又放下,你以为先帝只是打压他们而已?!”
“天下望族千千万,荀氏,杨氏,王氏那么多,袁绍凭什么就要主兵马?凭他长得漂亮威武?!”
“外藩无诏不得入京的大忌你不懂?”
“你是我的舅舅,我的血亲,你不是袁绍,贾诩的血亲!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敢私诏董卓入京擒贼?!”
“矫制是什么罪你不懂?!”
“袁氏就是想看着你们之间斗争,互相消耗,他们好渔翁得利,让袁氏趁机得利,成为天下第一望族,百代不衰的门阀!”
皇帝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这时代的士族都在为之奋斗的一个新目标!
自从养望的行为渐渐在士族之间兴起以后,士族就有些不安分了起来。
大汉的皇权在衰落其间,阻碍了他们发育的唯一限制就彻底消失了,到了现在,他们突然发现,百代之家好像真的有搞头啊?
何进更无话可说了,毕竟,他们的所作所为,现在想起来都能感觉到自己当时的蠢。
“臣...臣...”
皇帝发泄了一番,语气缓和了下来:“你不要怪我无情,若不是我令中朗将盖顺为京兆尹,左将军皇甫嵩陈明利害,令他们制衡董卓,此时雒阳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何进脸色灰白,道:“臣知罪!”
皇帝接着道:“荀爽一事是我授意,你不要怪荀爽,还有,你要断了与袁氏的联系,唯有如此,我才能保住你,要不然,弹劾你的奏疏能从兰台摆到却非殿去!”
“蹇硕,张让也是我示意救下来的,蹇硕捏着兵马,张让我另有大用,你多进宫陪陪母后,此事就算是彻底翻过了。”
何进想了想,也没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对皇帝也心悦诚服了起来。
皇帝挥了挥手。
何进恭敬退去。
殿门前,等候何进的卢植,袁隗二人看见何进的脸色不大好,心中也猜不到皇帝给了何进什么惩罚。
“国家年虽十四,但英明果决、仁慈聪慧;子干博学多才、次阳名望具备,所谓君明臣贤,此乃中兴之象,望诸君子尽心辅佐。”
何进今日,一反往日的跋扈,自用,像是交代后事般向二人恳求道。
在见识了皇帝的决断之后,何进又是庆幸、又是感慨。
皇帝对何进最大的算计,不是曹操,不是盖顺,也不是皇甫嵩,而是利用何进与蹇硕等人互相争斗,空手套白狼,将两方都逼入了死路,好让蹇硕与皇帝合作,心甘情愿交出了自己的兵权。
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何进心甘情愿断臂。
卢植以为皇帝要秋后算账了,安慰道:“孝文皇帝诛刘长,便被后人非议这么多年,今上明断,未必会重蹈前人覆辙。事情兴许还有转机,明公切莫消沉。”
袁隗不屑的看了一眼卢植,心中暗道:汉室历代有大作为、大功业的皇帝,有几个是害怕史书评断的?哪里还会在乎这点虚名?更何况如今这位还是善于把弄人心的皇帝?
随便找个理由,你不想死都不行!
何进看到两人理解歪了,也不解释,告罪一声就先退了,留另外二人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