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归手持弓箭,目光发寒。
他没想到,乌云只遮住了明月半刻,转眼间,自己的同伴却尽皆被杀死。
那些蠢货的死,他并不在意,但死在他的眼前,却是对他的侮辱,所以,他必定要杀了那几个汉军。
脚踩在枯叶上,静夜里,只有公孙续的大叫和被惊起的飞鸟。
泄归的心里,对此没有任何波动。
“生死相随!”
一声大喝,为他指明了被遗弃伤员的位置。
泄归还是没动,他藏在一棵树的树后,竖起耳朵,去等那个逃跑的汉军回来。
他知道,白马将军手底下的这些汉人,只要射伤一个,其他人就会像是苍蝇遇到屎一样,总也不肯走。
想到这,泄归忽然羡慕起了那坨屎。
收束心神,泄归知道,羡慕无用,和他最亲的,便是他手上的弓。
飞鸟声渐渐静下,风中有轻轻响动。
泄归知道,那个诱敌逃跑的汉军已经回来。
所以,他开始绕圈入林,从另一边朝汉军摸去。
他没有去招呼其他的乌桓侦骑,他是射雕者,有能力独自把那几名汉军射杀。
入了林,夜色一暗,视界一窄,泄归闭上眼,只靠听力去判断敌人的位置。
这是他从一个汉人那里学到的方法,那个汉人吹嘘汉军中有射声士,能闻声而射,百步可中。
当时一起听他吹嘘的乌桓少年,都以为荒谬,只有他把这当了真。到后来,几十年下去,他竟然真的将这种射术练成。
试问,如此剑术,天下虽大,哪里不可去得?
“少君,你怎么回来了!”傅士仁急推公孙续,“快走!”
公孙续一笑:“叫我玉郎,傅大哥,杀了射雕者,咱们一起走。”
傅士仁,经过半夜的相处,这个名字已经从史书中跳了出来,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不知他后来为什么会背叛关羽,但公孙续知道,现在的他,从始至终都对自己这个少年是照顾有加。
赵四哈哈一笑:“玉郎,俺也是这样想的,什么射雕者?怕个甚!”
话音方落,咄的一声,一箭射中了他身后倚着的大树。
傅士仁苦笑:“此人怕是能闻声辨位。”
“母婢的!”赵四怒骂一声,一箭再次射来。
可这一次,却是射在了另一棵树上。
公孙续和傅士仁,同时双眼一亮。
这是密林,有树木阻挡!
“玉郎,你靠上去,我们在这喊叫。”
傅士仁压低声音,欣喜的提醒公孙续一句。
公孙续重重点头,拔出剑,弯着眼,悄悄向前。
“麻子,快骂他。”
傅士仁朝赵四喊一声,赵四立马大叫。
“彼汝娘之,尔母婢也!”
扯着嗓子,赵四大叫,去掩盖公孙续的脚步声。
泄归皱了皱眉。
这人叫的这么大声,虽然不知是说啥,但似乎是在掩盖什么。
掩盖什么?
自然是有人在朝自己这边摸过来。
想到这,泄归收起弓箭,拔出弯刀,露出狞笑。
射杀敌人,哪里有亲手砍死来的痛快?
公孙续手心冒汗,小心向前,身后赵四的骂声不休,他体内的心脏也是越跳越快。
回头吧,回头吧,射雕者哪有武艺弱的?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不断的响起,催着他转身快逃。
但越是这样,公孙续却越发的坚定了脚步。
不能逃,逃了自己就会被后世人格给逐步吞噬,逃了自己就不再会是公孙续。
握紧剑,公孙续猛地向前一冲。
树后露着皮靴鞋尖,射雕者就在这里!
冲到树后,公孙续一挥利剑,双目忽然呆滞。
树后哪有射雕者?只是一只皮靴而已。
“哈哈!”
一团黑影忽的从树梢落地,正是那名射雕者。
公孙续急忙抬剑去拦,可泄归从上方跃下,重力加速度,劈山之势,哪里是可以挡住?
一刀,砍的公孙续双腿一弯,剑脊下垂,刀劈在了左肩。
虽有皮甲阻挡,可他还是受了刀伤,刺痛传入大脑,不及思考,公孙续咬紧牙,双手握剑,直刺泄归胯下。
泄归弯刀一回,重重一挥,将公孙续手中的长剑崩飞。
公孙续急急去拿剑,却被泄归一脚踹在地上,朝脸重重一踩,直接用刀便指住了他的头。
泄归狞笑,挥刀刚要砍,一箭陡然射来。
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泄归捂着脖颈,看向远处。
远处,傅士仁右臂拉弦,右腿蹬弓。
听声辨位,他也会。
哈哈一声,他让赵四收声,刀剑相交,他听清了泄归位置,等公孙续被踹倒的声音传来,他便射出了这一箭。
天佑大汉,泄归两箭都射到了树上,傅士仁的这一箭,却没被树木阻挡。
哐当,尸体倒地。
善射的泄归,最终死在了箭下。
爬起身,公孙续愣愣的看着泄归的尸体。
方才那一刻,他可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胜了?”
赵四呢喃一句,傅士仁长出口气:“应该是射中了。”
“哈哈,胜了!”
赵四大笑,傅士仁也笑。
捡起剑,公孙续拄剑起身,同样是哈哈大笑。
劫后余生,一时放肆,三人的笑声,传的满山都是。
月渐落,五更将尽,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管子城西,公孙瓒立在城头,一宿没合眼。
直到远处出现了三个身影,互相搀扶,向这里缓缓行来。
“范方!”
“末将在!”
“不要告诉续儿我来过。”
“大兄?”
“嗯?”
“唯!遵都尉令!”
与此同时,管子城东,乌桓大营。
“驾!”
公孙越纵马向南,意欲回归汉境。
昨日两骑闯营而过,乌桓信使又从塞内回来,带了刘公的消息,使得丘力居定下了军略。
现在,正是他归汉之时。
“你要去哪里!”
一骑忽的拦在他前头。
“吁~”
公孙越止步,看向前方。
马蹄轻踏,拦路的骑士从阴影处走出,月光下,赫然是柯最难的那张丑脸。
“跟俺回去,咱们喝酒,不需要野味。”
柯最难已经为公孙越想好了理由。
公孙越苦笑,持枪道:“我必须回去,但却是得回汉境。”
柯最难双眼通红:“俺这辈子,就你最和俺交心!”
公孙越深吸口气:“放我走吧。”
“先过我这关,驾!”
柯最难马速一提,弯刀一挥,与公孙越错蹬而过。
“为何不出枪!”柯最难大叫。
公孙越却不答话,只是捂着受伤的手臂南逃。
“王越,你欠俺一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