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缺星人
水云升一大早起来,做好了早饭,放在了饭厅之中。不一会儿,一个圆脸的青年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看到水云升愣了一下,“你就是新来的学徒?”
水云升点点头,“我叫水云升,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昨夜洪来因为家中有事,提前离开了铺子。因着多日旅途劳累,水云升洗漱过也早早入睡,倒是半夜听到有人返回隔壁,只不过因为天色已晚,便没有起来打招呼。
青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就说为何今晨的饭如此香,原来是来了新人。我叫宋星,是你的三师兄,前些日子和二师兄去了一趟城里的李家,帮着其准备出嫁的女儿打了一套家具。昨天才堪堪完工,李家请着喝了一些酒,所以回来晚了,倒是错过了给小师弟接风洗尘。”
这宋星看起来非常健谈,不用水云升多问,如竹筒倒豆子般交待了个一清二楚。
“对了,还得请师父过来吃饭,若是先动了筷子,不知要打我多少鞭子。”宋星一拍脑袋,冲向后院门,大力拍打起来,“师父,快起来吃饭,莫要耽搁了生意。”
很快,院门被打开,赵吉越趿拉着鞋走了出来,骂道:“叫魂呢,我又没死,喊那么大声干嘛。”
宋星被骂却毫不在意,扶着赵吉越的胳膊,“师父啊,你看你说的,我不是怕师父年纪大了睡的沉,听不到嘛。快些,这新来的师弟做饭还真不错,比大师兄做的好多了。”
赵吉越一瞪眼,“谁说他是你师弟了,只是学徒而已。”
宋星几乎是拖着赵吉越前行,“行行行,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请走快些,再晚饭就要凉了,别说,就小师弟这做饭手艺,我就觉着师父你没看走眼。”
赵吉越无奈,自己说的话这个徒弟看来是完全没听入耳中。
水云升摆好碗筷,从屋外又进来一个人,面色阴沉,眼睛亮如寒匕。此人进屋,与赵吉越打了声招呼,便自顾自坐了下来,低头吃饭,看都没看水云升。
宋星大口喝着粥,冲着那人嚷嚷起来,“二师兄,水师弟新来乍到,不如我们今天给他接个风,洗个尘。”
原来此人就是蒋立真,水云升好奇的多看了一眼。
蒋立真却理都不理宋星,大口喝完后,静待赵吉越放下饭碗,方开口道:“师父,隔壁阴阳铺的棺材可还要打,给的钱少了些,不仅赚不了多少钱,遇上板材有瑕,还要折进本钱。”
赵吉越看着桌上的碗筷,“打,还要用好料。”
宋星哀叹道:“师父,打棺材又累讲究又多,只能白天动工,实在不是什么好生意,不如推了算了。”
赵吉越面色冷厉,“少啰嗦,吃过饭就干。”说完起身向后院走去,走了两步回头道:“水云升去前面铺子看着,客人少就进来帮着拉锯。”
还没等水云升答应,赵吉越就返回后院,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水云升只得去前面铺子看着,其实这里反而清闲,毕竟木器行不像卖绸缎、吃食的铺子,客流多些,一上午也接待不了几个。
中途跑回铺子后的木场中,想看能帮着什么忙。只见蒋立真和宋星二人正一站一坐,扯着一丈长的锯子,自己全然插不下手,被宋星赶回了前面铺子。
站在铺子口,水云升探头探脑打量着街上的景致。在赵记木器行两侧,还有两家铺子,一家门口摆放着花圈和纸人,显然就是蒋立真所说的阴阳铺子。
另外一家则是一家兵器铺子,匾额上写有“百兵坊”三个字,听宋星说是赵国邻国北戎人所开。北戎国擅长铸造兵器,同样的器物,北戎所造就比赵国自己的贵上两三成。
水云升作为习武之人,自然对这兵器铺子多看了几眼。铺子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兵器,刀枪剑戟、弓矛盾鞭分门别类摆放。
铺子掌柜是个白发老者,两个伙计都是膀大腰圆,身着皮衣,满脸横肉,一看就着实不像个好人。店里来人也不招呼,只是一努嘴让客人自便。
临近中午,洪来匆匆赶了回来,身上背着个包袱,看到水云升有些歉意的笑笑,就直接去了后院,很快院中响起了越吉越的叫骂声,许久方才平息。
就这样,水云升在赵记铺子呆了下来。除了看铺子,水云升还要帮着打下手。
由于平日里习武,腕力十足,无论是操锯,打眼,刨板都下手极稳。赵吉越看了几次,虽然嘴上没说,但还是允许水云升打一些小的木器。
白日里忙碌,水云升只得晚上打拳练气,日子过的倒也波澜不惊。只是赵吉越居住的后院,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有时候晚上起夜,水云升能看见后院依旧亮着灯,不知道赵吉越在里面干么,有心想偷偷看一下,可想到胡林交待的“四不”,就生生忍住了内心的好奇。
这一日,水云升正在前面铺子里看店,两个身穿短襟的汉子走入店门,水云升赶紧迎了上去,“两位客官,是要买现成的木器,还是要订做。”
那二人冷冷看了一眼水云升,伸手一拨,彼直向铺子后走去。
水云升一愣,这二人看来是来者不善啊,要找事,赶紧上前阻拦。其中一个汉子回头寒声道:“小子,别找死。”
水云升笑着道:“两位若是找人,我自可以通报。若是找死,这里可没有叫死的人。”
汉子冷笑道,“看来是真想找死。”随手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三寸长的木头小人,放在水云升面前,袖中的另一只手不断翻动,看来是在掐诀。
“定。”汉子大喊一声,把木头小人往地上一放。水云升笑容一僵,浑身莫名的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禁锢,气血不畅,神魂迷离,站在地上一丝也动弹不得。
水云升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邪门法术,心中倒没有多少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汉子见法术生效,冷笑道:“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今天就拿你先开刀,会会这赵老板的厉害。”
伸手掏出一把匕首,大喊道,“赵家先生,我车家兄弟二人今天前来拜访,若是不敢出来,我就让这个小白头尝尝三刀六洞的厉害。”说着,将木头小人从地上拿起,匕首抵在了木头人的胸前。
很快,赵吉越阴沉着脸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洪来和宋星。看到二人后,赵吉越眼睛眯了起来,“两位,不知鄙行有何得罪之处,要施此阴毒之术。”
其中一名汉子呵呵一笑,“赵吉越,我兄弟二人在炎关城谋些营生,却被你派人破了。俗话说的好,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如此大仇,怎能不算一下。”
赵吉越冷冷看着二人,“原来在吴家放置巫蛊小人的就是你二人啊,使用如此阴毒手段,也不怕折了阳寿。怎的,既然可以起术,就不能被人破了。”
手持匕首的汉子轻轻掂着手中利刃,威胁道:“既然赵老板如此不通情理,那我们兄弟就领教一下赵老板本事。先拿你这个小伙计祭个旗。”
“你敢。”赵吉越看着对方将匕首顶在木头小人的胸口,面色铁青。
这巫蛊小人可以说就是水云升的化身,对其的任何伤害都可作用于本体。双手掐诀,步罡踏斗,准备与这二人斗法,只是能不能救下水云升,只能看天意了。
汉子狞笑着将刀插入木头小人的身体,既然对方不识相,那就先把这小伙计灭了,给对方个下马威。
“咦。”汉子发现这刀子入手有些晦涩,也没听到那小子的惨叫声。刚转头想看个究竟,就只见一个拳头直冲自己面门而来,顿时眼冒金星,手中的刀和木头小人落于地上。
还未反应过来,腹部又遭了重重一击,汉子凌空飞起,直接飞到了铺子后的木场中,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现场一片寂静,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水云升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直视另一个尚不知所措的汉子。方才自己确实被定在了原地,情急之下,暗运九重斩心法,驱动气血往复。
尝试了几次后,竟然发现僵硬的身体能够稍稍活动。心中大喜,加速运转心法,不断催动之下,身体渐渐恢复了掌控。只不过由于气血运行猛了些,以至口鼻处溢出了血。
看那汉子叽叽歪歪,竟然想对自己下毒手,暗恨之下,出拳用了十分气力。要知道,现在水云升的一拳可是连山中的猛兽都吃不住的,这结结实实打在汉子身上,当场将其打的不省人事。
另一名汉子怪叫一声,取出一个墨斗,连连弹了几下墨线,一道道墨迹落在水云升头上身上。水云升顿时感觉到头痛欲裂,神魂上被缠裹一层密网,死死勒住。
赵吉越闷哼一声,双手一指水云升,那些墨线如遇水一般化了开来,涂了水云升黑漆漆一脸,神魂的束缚被解除。
水云升一步上前,一个扫堂腿将汉子扫倒在地,骑上去左右开弓,对着汉子的脸就是一顿暴击。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莫名其妙祸从天降,被这两人又下术又施法的,真是晦气至极。
赵吉越高声道:“行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水云升悻悻然站起,转身时装作不小心绊了一跤,结结实实踩了汉子的裆下一脚。汉子如同公鸡一般尖着嗓子嚎叫两声,疼的晕死过去。
目睹这一切,宋星一缩脖子,夹紧了双腿,离着水云升远了些。
赵吉越无奈的看了水云升一眼,没想到这个学徒报复心如此重,下手也太那个了些。咳嗽一声,“洪来、宋星,把这二人带到后院,云升把铺门关上,今日歇业。”
洪来、宋星答应一声,把倒在地上的两个汉子背到后院。水云升将铺门一关,刚想跟上去看个究竟,却被赵吉越撵了出来。
水云升闷闷回到房间,坐在炕上检查自身,除了些许内伤,倒无大碍。只是感觉神魂被那墨线所挤压,缩小了些。这些日子夜夜修炼安魂诀,神魂壮大不少,经历今日这一遭,反而凝实了些。
摩挲着下巴,水云升暗暗思索,莫非这神魂如同生铁一般,要时时捶打去除杂质才能更加坚实。想到朱不展曾说过,修为高深之人,神魂凝实化为人形,可离体游历世间。看来还得想个法子,把这神魂好好淬炼一番。
门外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洪来推门入屋,看着水云升神情有些复杂,但很快面带笑意,“小师弟,没想你还有这等本事,倒是让为兄刮目相看。”
水云升赧然,“洪师兄说笑了,我只是会些拳脚,只是没想这两人手段这么诡异,要不是赵掌柜及时出手,恐怕就要遭了殃。不过,师兄,这两人的术法如此奇怪,可有什么说法?”
洪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师弟,你可听说过缺星人?”
水云升摇摇头示意不知。
洪来坐了下来,“世间干木匠这一行当的千千万万,其中有一脉就叫缺星人。缺星人明面上同普通木匠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赚些苦力钱。
但是,缺星人同巫师一样,秘密修习祖师爷传下来的一些法术。这些法术代代口口相传,包括魇胜符咒之类,既可帮人祛除灾祸,也可害人性命。
今天来的这两人,其实也是缺星人,偷偷在城中一大户人家施了些手段,想讹点钱财。那家人求到师父头上,才让我去破了这二人法术,所以才有了今天打上门的事情。”
水云升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刚想追问那二人下落,院中响起了赵吉越的声音:“洪来多嘴,干活去。”
洪来脸色一苦,冲着水云升使了个眼色,低头走了出去,却不提那二人的下落。
到了晚饭时分,蒋立真回到店里,五人聚在一起用餐。宋星憋不住,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蒋立真听完,脸色一拉,“年纪轻轻,下才这么狠,教训一下也就是了,险些废了别人人事。如此大仇,对方背地里使些阴损手段,我们这铺子还开不开了。”
场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水云升轻笑,把碗一放,“那意思就是撅起屁股让人家打呗,打完了再把脸凑上去,免得让人惦记着。”
蒋立真一拍桌子,刚要发作,赵吉越脸一沉,“想窝里斗,就滚出木器行。”众人闻听,都不再多言语,一场晚饭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