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刘先主伏兵诛魏将 司马懿伪书除叛臣
却说汉中军全力攻城,徐晃于城上守御。襄阳为旧时荆州要镇,又得曹氏父子抚重臣以治,兵广粮足,城池坚固,急不可图。但见汉兵攻打二日,未有寸功。司马懿听报,召众将曰:“今刘备攻打襄阳甚急,吾等须得前去救应。然去时必有伏兵,可先劫汉营,断其归路。谁敢一行?”胡遵出班曰:“末将愿往。”懿曰:“吾与汝五千精兵,明日可伏于荆山南一带,若汉兵过去攻城,便径去取其营寨,举火为号。”遵领命。
懿又唤司马昭、陈泰曰:“汝二人领精兵一万,于荆山高处驻守。但见火起,便可引兵接应,使刘备回归无路。”二人受命而去。懿又差心腹人持信乘夜往襄阳城中,报与徐晃,约定来日汉兵退时,便行夹击。晃自去准备不题。
次日,胡遵依司马懿将令埋伏,细作来报,说见汉军仍是由傅彤当先,关兴张苞护着御驾,径自过去攻打襄阳,心中暗道:“司马都督果神算也。”便起兵来劫营。到汉寨时,已是过了正午。胡遵一马当先,令全军鼓噪而入,杀将起来。只见营中张翼挺枪而出,便与胡遵交锋,斗了数合不分胜负。遵正酣战间,又听喊声大震,汉兵纷纷涌出,朝魏兵杀来。胡遵料抵挡不住,拨马便走。行不数里,一声炮响,山后一彪军杀来,为首大将乃冯习也。胡遵夺路而走,所部死伤大半,倒戈卸甲,降者无数。
正走间,一路兵马拦住去路,细视之,乃先主也。遵大惊道:“不想刘备竟在此处,吾等皆命绝矣!”先主笑曰:“量司马懿小小诡计,如何瞒得朕!朕每日诈取襄阳城,司马懿狡诈,只疑有伏,不敢阻截,却暗自来劫营寨。朕早早伏下这支兵,只作不在寨内,便赚得汝等。何不速降!”胡遵大怒,舞刀拍马直取先主,先主背后赵融出阵,与遵斗十余合,遵渐渐气力不加,刀法散乱,回马便走。忽听后面喊杀声震天,汉兵追及至此,遵无路可行,又不愿降,只得拔刀自刎。先主令飞骑报傅彤中军,教如此如此,自领兵前去接应。
却说傅彤接了先主旨意,鸣金收兵。徐晃见汉兵退去,以为司马懿计策奏效,便打开城门,领兵杀出。傅彤未敢恋战,只催军速行。士卒弃得满地衣甲刀枪,徐晃下令勿取,只一路追击。正行间,忽喊杀声震天,一彪军拦住魏兵去路,视之乃赵融也。融将胡遵首级掷于地上,厉声曰:“胡遵头已在此,何不早降!”徐晃见状,知是中计,回马便走。赵融一阵掩杀,傅彤亦回军杀来,魏兵大败。
比及襄阳城下,徐晃喝令开门,城上却尽皆更易了旗帜,乱箭射下。晃大惊,细看时,乃是先主等人。原来徐晃与傅、赵二人缠斗时,先主早径自过去,先取了城池。先主笑曰:“大胆徐晃,朕已取了襄阳,夏侯尚已伏诛,汝休要做困兽之斗。”魏兵肝胆俱裂,徐晃正要破口大骂,后面汉兵又杀来,只得弃了城,望司马懿营中赶去。
行不多时,后军追及渐近,四处皆是喊杀声,徐晃叹曰:“吾征战半生,不想死于此处!”正踌躇间,却见一路军马飞至,汉兵纷纷倒退。晃定睛看时,见旗上大书“镇军将军陈泰”,大喜过望,遂一并杀出。赵融等见魏援军来到,便不再追赶,自收兵去了。泰谓徐晃曰:“吾等依都督将令,于高处见山中火起,遂引兵来断敌归路,不想中了刘备之计。故分兵两路,一路司马昭引着去救劫寨之兵,一路某领着,来救襄阳。尚未到时,听知襄阳已失,是以赶来为将军解困。”徐晃唏嘘不已,随泰一路去见司马懿。
残兵还营,司马懿流涕曰:“胡以道与夏侯伯仁之死,皆因吾失算也。”众将皆默然。乐綝曰:“胜败兵家常事,都督休自堕其志,可再收拾兵马,与刘备决一死战。”懿然之,曰:“如今襄阳已失,荆襄之处无险可守。可速弃了营寨,望邓城、新野一带屯兵。”陈泰曰:“樊城紧要,都督何不退守?”懿曰:“今时渐入盛夏,襄江水势甚盛。吾夜观天文,不出月余,将有大雨,若据樊城,恐有水祸。”
司马昭曰:“男以为宜领兵往西,驻于南乡、新城一带。素闻孟达久守于此,拥兵数万,可为后图,兼与樊城两面相应。”懿曰:“孟达素反将,更与刘备有旧。若大军轻往,倘彼有谋逆之心,吾等皆授首矣。”遂下令拔营而起,连夜归北。至先主遣人来时,已去得远了,只留空营,故大军未曾过度折损。
却说先主得了襄阳,大赏三军毕,便催促军马前来取樊城。行不多时,前面快马来报,说城内军马早已一去而空。先主入城,方知是司马懿料樊城势孤难守,故早令人搬走了守兵,连大小官员一并,弃城望北面去了。先主登城视之,望见荆州风貌,谓左右曰:“此云长曾守之地,今朕幸得复临于此。山河依旧,斯人焉在?”旋即下泪,左右闻言无不感伤。后人有诗曰:
先主妙策还故城,驱尽叛逆旧门登。
荆州河山今犹在,奈何手足不闻声。
先主谓众将曰:“司马懿兵败退守,朕当如何进兵?”张南曰:“如今魏兵大败,士卒皆无战心,陛下宜乘势取之,必可全胜。平定司马之后,兵锋直指洛阳、许昌,则汉室可复。”陈震曰:“不然。如今虽得荆襄之地,却左右临敌,倘挥军直入,恐有疏失,乞陛下深察之。”
先主曰:“左右之敌何在?”震曰:“东面吴兵新败,曹休、文聘等人虎视眈眈;西面反将孟达拥兵过十万,雄踞上庸、新城、金城三处。此二处皆为心腹大患也,不可不防。”先主沉吟曰:“卿言极是。似此,计将安出?”震曰:“臣闻孟达与李严有旧,可使人星夜往川中,令作书招降孟达。陛下再自作书一封,差心腹送与孟达,赦去其前罪,令其起兵反魏。孟达如能从之,则长安以南,一举可定矣。”
先主闻言大喜,当即修书,使人持信并圣旨一道入川见李严。严接了旨,依先主意写毕劝降书信,教其子李丰密往新城见孟达。达看毕先主与李严书信,谓丰曰:“吾自背汉降魏以来,日夜不安。曹丕亡故后,朝中多有人嫉妒,屡进谗言于曹睿,使吾难以安枕于此。今有旧友相劝,又幸得陛下赦免前罪,自当立功以赎前愆。吾愿起新城兵马,一月之内,径取长安,献与陛下。”丰闻言大喜,孟达即作回信一封,使李丰带至御前营中,交与先主。
先主观毕孟达回信,曰:“若孟达起兵相助,长安唾手可得也。”马良曰:“既要取事,须不得外泄,以免走漏风声。”先主然之,密令心腹之人告于孟达,叮嘱谨慎行事,切莫大意。达观之笑曰:“刘玄德今日为帝,却如此小心。”便不以为意,只回信教先主安心。
不料孟达信使于路上,为金城太守申仪所截。仪取了其随身书信,拆视之,大惊曰:“原来孟达早有不臣之心!”回马便将此事密告于兄申耽。耽曰:“此事体大,需得禀奏圣上。”仪曰:“京兆往返,纵用星马飞报,亦需旬日。只恐孟达早串联汉兵举事矣。”耽曰:“既如此,吾可押信使往见司马都督,听候裁处。”乃备快马,星夜往邓城而来。
却说司马懿在邓城,忽报上庸太守申耽来见。懿唤入,耽具言以告,众将皆大惊。懿以手加额曰:“若孟达举兵,则两京皆休矣!”思索一阵,令押过信使,问曰:“汝惧死乎?”其闻言叩首求饶。懿曰:“既是求生,吾便与生路于汝。”其间帐下有一从事,名何焕,善于仿人笔迹,以之闻名于军中。懿令其临摹孟达之字,作伪书一封,令信使持之星夜往见先主,并许之曰:“事若成,非但无罪,且保汝封侯纳爵。”信使闻言大喜。司马懿又授计于耽如此如此,嘱曰:“两京安危,便着落于将军身上。”耽拜辞而去。先主得书,其文曰:
陛下圣谕,安有不从,不敢轻泄,唯心腹知。顾臣所念,余者皆不足虑,只有上庸太守申耽、金城太守申仪兄弟恐不愿降,必为阻碍。伏请陛下遣一军即往,吾假意请二人来,内外相应,先杀申氏兄弟,再行举事,必当成功。书不尽言,唯乞天听。
先主以书遍示群臣,曰:“诸卿以为何如?”阶下无异议者。先主乃唤傅彤曰:“卿可领兵马一万,星夜骤道赶去新城,可相机行事,助孟达诛除魏将。”彤领命。先主又恐傅彤有失,唤关兴、张苞曰:“汝二人各领兵五千,随后接应傅彤。倘有疏失,可从中救应。”二人拜伏而去。
却说傅彤领了先主圣旨,一路兵至新城,孟达听报,急登城视之,见汉家兵马来到,却不知其意。达正要出声问询,却忽见西北角一彪军杀来,为首大将乃申仪也。傅彤见魏兵设伏,指孟达曰:“汝既要归汉,何故设下伏兵赚吾?”达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辩答,却又不敢开城门。傅彤以为孟达假意投降,口中大骂,当即弃了新城,一马当先,领军突出,魏兵纷纷倒退,不敢拦截。正走时,忽听喊声震天,申耽又领一支军杀出,截住去路,申仪亦从后杀来。彤正苦战之际,关兴、张苞二人急赶至,杀退魏兵,救出傅彤。申耽、申仪见汉援兵来到,只恐别有埋伏,不再追赶,合兵一处,便回新城。
及至城下,申耽谓孟达曰:“孟太守休慌,吾兄弟闻汉兵来袭,恐太守势孤,特来相助。”达闻言,以为无事,遂去疑虑之心,令开城门放入。二人入城,孟达假意来迎,申仪忽叫曰:“拿下!”左右齐上,将孟达执下。达曰:“二位将军何故如此?”耽取出孟达亲笔书信,掷于地上,达见之大惊,尚未出言,便被推出斩首,众人皆心惊。仪谓军士曰:“孟达造反,已然伏诛,与汝等无干,休要惊慌。”由是无人敢问。达亡年五十有二,后人有诗叹曰:
先背二川迎新主,又反汉室向魏侯。
只因筹算未精细,欲作忠臣亦难休。
傅彤等兵败还营,将前后奏明圣上。先主大惊,以为孟达假降,却又忽得报孟达已身死,首级悬于新城城门,方知其事已泄,乃是中了魏之计策也。马良奏曰:“孟达处事不精细,故遭此祸,请宽圣怀。”先主曰:“孟达中计取死,与人无尤,然上庸、新城、金城三路兵马,若与司马懿约定夹击,何以退敌?”众臣皆面面相觑。忽一人出班奏曰:“陛下且宽心,臣有一策,可敌三城之兵。”先主大喜,遂问计策。正是:
叛臣得诛雄兵在,片言退去虎狼师。
欲知何人献计,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