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唱足了黑脸,陈平怕他把刘濞吓着了,看不到朝廷想看的东西,反而不美,遂解围道,
“瞧舞阳侯说的。现在和先帝在时能一样吗?
先帝登基时连四匹同色的杂种马都凑不齐;现在只要沾着有封地的,哪家还没有个十匹八匹的好马养着?
如今陛下出行,不要说找四匹同色的良马,就是找四十匹四百匹纯白的好马都不成问题。
那次我送慎夫人到代国时,我那好女婿还送了我十匹这样的马呢。本来想上交给朝廷,结果皇太后娘娘和陛下都说不妨事的。
咱们来吴国,只是为了歌舞升平,玩尽兴了就可以了,时时都把朝堂上的一板一眼带上不好。”
经陈平这么一通教训,樊哙的酒醒了大半,他辩驳道,
“俺这不是想念俺季哥了吗?
谁还没有个兄弟之情,瞧你说的,好像俺要把天都捅一捅似的。”
说罢他还用手指着陈平对吴王道,
“这人没酒品,喝疯了惯会找事的。
俺想俺季哥,你也想的,对吧?
你的王位就是俺季哥给封的,你可得记好了。
以后你和你的子子孙孙都得把俺季哥的庙宇和祭祀做得比别家王爷还要好才行。不然俺和俺那个皇帝外甥定不饶你!”
本是处于下风的一通话,硬是让樊哙给强出了七八的理,那刘濞也是个有眼色的,见有坡,就快快地下了台阶,
“一定的。我四叔最疼我,比亲儿子还疼,我能不尽心尽力地供奉他吗?”
因着樊哙的一番话,刘濞僵在了当场,进退两难,几人都在原地打着转。
长途奔忙,陈平本就疲累,只想着好好地游玩一阵子后找个干净舒适处好好地休息一下,他指着江面问刘濞,
“这种船在北方也有,其中的布置甚至有不输于你吴地的。
你吴国好歹也算是江南水乡,不会就这么点光景就把我们俩打发了吧?”
陈平也不指着被吓过一通的刘濞会再像先前那样在他们俩人跟前晾什么家底,只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只要有心,看得够多,总能以小见大的。
这点陈平是从不怀疑的。
先前刘濞被樊哙给彻底地搅乱了节奏,可能是因为年轻的原因吧,他先前的那一通傲气也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憨厚地说道,“我本想带两位叔到下游水面宽阔处去看我吴地特有的船的。
刚才一想到俺四叔可能没坐过,先就自个害怕了。”
樊哙红着脸埋汰道,“有好东西都不给俺看。俺季哥喜欢做帽子骑马,对船不感兴趣,你倒不用太介怀的。”
是好是孬,全凭樊哙一张嘴,樊哙的嘴是天下最霸道的,陈平和刘濞相视一笑。
刘濞这才没那么紧张了,他带着陈平二人到了下游码头旁,赫然停着两艘大大的船。
每艘都有三四层那么高,船上的楼宇一点都不比地上的差,屋脊兽、斗拱、墙柱和阶基一样不少,五开间的空间也足够轩敞。
看得陈平瞠目结舌,想他和樊哙在长安城的宅邸,算是侯一级中等级比较高的了,家中的楼房也只是两层楼而已。
皇宫里刘盈和众大臣的朝会之所,也不过就三层楼高。
现在刘濞在水上整的这玩意,简直比皇宫还要磅礴,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一看那正脊悬山的屋顶,稍微懂点常识的都知道这是诸侯王级别能享受的最高规格的建筑。
人选宅基一般都选干燥温暖的地方,没有会选湿气太重的,陈平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就住在这?”
那刘濞这时才笑了,笑得很是鸡贼,他对陈平说道,
“不,这是我的养‘鸡’场……”
陈平知道他话里有话,在等着他的下一句。可这时樊哙却说道,
“盖这么好的房子养鸡,养啥鸡?该不会是秦始皇追求的那一种吧?”
刘濞这才恢复了先前和老天爷也要争个高低的心气,回怼道,
“是能下金蛋的‘鸡’。
荆楚之人,多好面子,富有人家常常为了面子不惜一掷千金。
我就请了吴国最好的厨子,找来了最漂亮的小二,最精音律的乐师和舞娘来这船上,打着和我吴王宫同级别的幌子,把这船做成喜宴场所。
一到了下半年,这船上的订单就一直排到了年尾,为我挣来了不少银钱。”
樊哙这时又不高兴了,他说道,
“俺听说吴王最是讲礼节尊卑的。连个牛马都分得那么清楚,不知道被那些个平民僭越了的感觉如何?”
陈平听得心里直笑,他从来不知道樊哙这么记仇,就为启程前的牛马之别的事,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不过这样也好,陈平有过同感。虽然被怼会让人心情抑郁,但怼人实在是天底下让人心性愉悦的事了,它能化解人长久累积的郁结。
能让他心情好就好,在吴地彻底地放飞自我对樊哙的身体有好处,陈平也不拦着,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看得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逼得下不来台,吴王刘濞这时的心情有些崩溃,实际上,如果换成是陈平,陈平也会崩的。
然而,刘濞毕竟属于能干系列的,他像吞了绿头苍蝇一样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等到情绪平复了之后,他极耐心地解释道,
“樊叔,我刚到吴地时,吴地还一片荒凉满目疮痍。
要把这样的一个封国建起来,没钱可不行。
不瞒你说,我吴国给商人的好处不比朝廷给的少。
我还时不时暗中挑起商人间的争斗,让他们即使为了所谓的尊严和面子这种没多大用的东西争斗。
而我,只要掌握够奢华能撑起他们面子的东西就可以了。
朝廷颁布了减税政策;我吴地人口本就不多,更需要用实惠来吸引百姓定居;同时每年还要向进行奉酌金若干。
你让我到哪去捞?虽说土地金贵,但土地上所产太过有限,还要受气候影响,时不时地来个天灾什么的。
最切实可行的办法不就是做生意吗?”
陈平心中了然,这刘氏王爷们,暗地里做生意的多了去了,就好比是代王刘恒,和眼前的这位吴王刘濞,个顶个的都是当商人的好苗子。
至于说其他的那些个王爷们,估计也差不离。
体面得靠银钱来支撑,“现金为王”是永恒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