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从商道的角度讲,陈平用鱼木匠没什么问题,可是经刘盈这么一说,陈平的心反而有些沉重了。
商道如兵道,贵在出其不意,胜在神速;但是于权力而言不同,朝廷求“稳”。刘盈的说法本身在理,陈平也觉得应该如此。
陈平觉得自己像是被现实架在了严歌苓的《妈阁是座城》的赌桌上只能进不能退,要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要赌上去。
刺激,够忐忑,也特心痛。
回府时,陈平看见张丽在门口的回廊处打着盹。她,在等自己回家。
陈平的心里暖暖的。
热热的汤饼下肚后,陈平打了一满足的嗝,笑着问张丽,
“这么些年你如此辛苦,如今我们年龄一大把了,从来都没有好好地享受过,要不我们也谋划一下往后的日子?”
张丽笑了,笑得那年洞房花烛夜时一样好看,她说,
“得了吧,别人看不懂你,我还不清楚吗?一整个权势迷,迷得醒不了。
你放得下高祖皇帝临终前托付的相位吗?
什么叫‘我们’享受?你肚子里装的是啥,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吗?”
陈平讪讪。
老妻就是老妻,看得就是通透。别人即使看出来了,也不敢说得这么直白,就是当今的陛下和皇太后,明知道这些,也会念在陈平是个老臣的份上给他留几分薄面的。
可陈平的这位老妻,唉,却是个有啥说啥的主,偏偏这一通怼怼得陈平满心满眼地高兴。
只要张丽把话挑在明面上了,陈平就好接下一句了,他很感激她的“默契”,
“咱家好好地捣饬一下吧,然后让吕媭平常没事了拉一些贵妇或者让樊哙请客,宴会设到咱家来。”
张丽:“你歇菜吧你。咱家这套配置,在整个长安城里都不算差的了。都是要钱的,懂不,银钱!
又不是到朝市上买大白萝卜,不行了我就换啊?
房屋家具那可是大动的,所费糜张得很!”
陈平高深莫测地一笑,“你说对了,我们家得每隔半年到一年的从室内软配到家具都得彻底换一次。”
张丽的笑容里带着浓浓的心疼,
“大爷,姓陈的大爷,你是在赵王府撞邪了吗?
撞邪也用不着跟自家的银钱过不去啊。
我听吕媭说那次被宫里请去驱除灾禳的巫师挺能耐的,要不明天你别上朝了,我花个高价给你治治?”
陈平却不慌不忙地推开张丽的手,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说的就是正经事啊。今天陛下和皇太后都允准了。
确切地说,是新的生财之道。做得好了,利润比咱家酒肆只多不少。
你再想想看,长安城中的勋贵之家现在的宴会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张丽陷入了沉思状。
陈平见她没有反驳,就又说道,“还有,现在他们席上的肴馔是不是比以前更丰富了?
食材一家比一家更珍稀了?”
张丽有些迷惑地说道,“嗯,是这么回事。可这和要把咱家捣鼓个底朝天有什么关系?”
陈平说道,“我的傻娘子。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都还没听明白吗?
说到底,就是大家伙手上的余钱是越来越多。钱多,就更追求更好的生活了呗。
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我们就得把我们的做好,最重要的是,引导引导——”
张丽再泼冷水,“你这主意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可又是很没道理的。
听我给你讲,捣饬家里,所用的无非是木工,我们请人到咱家来吃吃喝喝的,可是回头人家还不一定用咱家。
你平常整天都在朝中不知道,现在长安城中好些富贵人家家里不但养着厨子,还有酿酒师,甚至有的庭院大一点的,还养着自己的木工园艺什么的。
人家自家就可以做好了,干嘛非得让大把的银钱流入咱家?
银钱,好东西。虽然大家明面上没说出来,谁不希望是家里边多多益善啊?”
陈平问张丽,“他们有自己的酿酒师,为何有大型宴会还要用咱们的?
还不是因为咱们的比他们的好,还有奶酒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这让家里大变个样是同样的道理。
这做生意,就没有不带风险的。咱们不是做一家两家。
咱们用木工,把这些个用来装饰家里的材料都一次性做好,这省了时间省了钱。
再则,咱现在有陛下和皇太后的支持,闽粤之地产的那种竹帘竹席什么的,他们能轻易弄到吗?不能。
还有少府里三服官手底下的那些个织娘的手艺,是别处能比的吗?以后得皇室相助,让这些个织娘带一些手艺人起来,专门做东西出来给这些个达官贵人家配套供应,别家能做到吗?又有谁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皇家抢人?”
张丽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毕竟是大笔投资,的确有张丽顾虑的那些个风险,陈平为了拉张丽坚定地跟自己站在一起,继续说道,
“还有,你也知道,匈奴的羊皮画,还有齐地的漆器,蜀地的丝绸,这是一般人能轻易搜集到的吗?
他们即使收集到,也得花大代价吧?
要是咱们能把这些也能批量了,减少成本。
你说,爱面子的那些个人家中又有多少不愿意用比自家木匠高一点的成本享用更奢华的东西呢?
当然了,咱们也可以来个价位档,不同档次的配备的顶级奢侈品的种类数量档次略有差别,在不经意间挑起各家求胜心也不错。”
张丽还是有顾虑,“咱这么一通做下来,会不会惹宫里那两位不痛快?”
陈平很是宠溺地看着张丽,“你放心好了。宫里的那两位比你想象的要开明。
而且,你长期跟吕媭打交道,当听说过,宫里物件都有统一的规格纹饰什么的,只要咱们不僭越,不把事实做过头了就没事。
再说了,你还记得我上次从临淄给你和小妹带回来的铜镜不?
我离开临淄时专门在三服官那儿看过,上贡给皇室的和在市面上当作高端物什流通的在品质上并无实质上的差别。
除了上贡的铜镜颜色更多一些,镜后的花纹更厚重贵气。
皇室也没有过多地计较。
所以你不用担心。”
说通了张丽,陈平第二天就要去找鱼木匠。
吴地和魏地的木工活很不错,他也想让他们带一批蜀地木工起来,毕竟那是林木茂盛之乡,不能暴殄了上天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