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之后,刘丙和吕隐娘最终还是没走到一起。
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吕䘵和他的夫人都嫌弃刘丙的母家不够有势力,而且刘丙的性子太过恬淡不争,与吕家的期待的相去甚远。
陈平听说,刘丙因此还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还溜出宫去找过吕隐娘,都被吕䘵家的门房挡在了门外。
他一气之下,就再也没有回过宫。
都说由奢入俭难,除了他的母亲真正地着了急,他的母家差人满长安城及周边地找过外,再没有人提过他。
甚至陈平请示吕雉说借刘泽手上的人手再悬赏一番时,吕雉都是淡淡地说道,
“这世道,乱糟糟的。你又怎知他这不是因祸得福?因着一丁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寻死觅活的,能成什么大事。
也许,出了宫,经历人世的辛苦,才能让他真正地长大。”
最让陈平尴尬的是,刘丙的阿娘甚至都跑到大殿跟前来求陈平帮忙找了,陈平却犯了难,说道,
“皇子在宫里,自小就是锦衣玉食地养着。老人们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民间的年青人有爹娘的护持和积累生存都活得很是艰辛。
臣相信,等到丙皇子熬够了,他自己就回来了。”
这话听得陈平都觉得心虚,更何况是别人?
多年的战乱死了很多的男丁,在婚恋方面,男子还是占着很大的优势的。虽然在秦汉及更早以前,女子也能立女户,像男子一样有对自己亲爷娘的财产的继承权。
但是汉代人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些重男轻女的。
对于普通百姓之家来说,刘丙这种子不懂稼穑不事生产,而且儒家的那一套于百姓而言又是大而空的。
刘丙虽为男儿身,实在鸡肋。陈平觉得一般的百姓家是不会太过喜欢他这样的人的。
至于说权贵之家,刘丙毕竟是吕雉的亲孙子,他们把他送回皇宫做个顺水人情给吕雉换回些好处,比养着他更划算,更不可能收留刘丙。
所以陈平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不出多少时日,刘丙定会自己想办法回皇宫的。
可是事情偏偏出了陈平的预料,那个出了宫的刘丙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无声无息的。
刘丙的亲娘舅甚至碰到陈平时都说,刘丙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随性,要是啥性上了心缓不过来,容易犯拧,然后永远地使上性子。
陈平把这话带给了吕雉,吕雉却皱着眉头怨怪他阿母把他怪坏了,遇事不知想方设法达成目标,还会以为天下人都会像他阿爷阿母一样地由着他。
这样的人,于吕家于刘家都没有用,彻底地成为一个百姓,于他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朝堂上的事万万千千,一个资质普通且出处并非顶尖的皇子的出走,最多在皇宫里起了一阵涟漪,然后又归于平静了。
只有陈平,还在暗中让张丽和陈记关注一下有可能和刘丙相关联的消息。可是还是杳出音讯。
到最后,刘丙因着痴心出走的事还是泄露了出去。
三人成虎。所有事情都因着传话过程中一点点地偏离原貌,然后所有的舆论都指向了吕隐娘。
有的说是她命太过硬,连皇子都镇不住;有的说她与刘丙犯了男女大妨,刘丙太弱入不了吕家的眼,所以被吕氏给戗害了;甚至还有人说她与刘丙早已双宿双飞,早就跑出宫去过日子了。
后来这些话不但传到了吕䘵夫妻耳中,甚至还传到了吕雉那儿。
即使是高门大户,小娘的名节也是极其重要的。这就是为何吕雉要执意牺牲掉刘章之妻的原因。
眼看着事情再不能延宕了,吕雉带着陈平找到刘恭,让他选择皇后的人选。
其实是没得选的,皇后的人选是吕隐娘,退一万步,也只能是吕家适龄的小娘。
这事把刘恭和吕雉都逼到了退无可退之境。
吕雉沉着脸,直接告诉刘恭,他是娶吕隐娘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事情由不得他选!
刘恭被气得满脸通红,直接说道,
“我心里中意的早在很多年前都被你们赐死了。什么来路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人死了都被你们泼了脏水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不了你们把我废了然后赐我一碗毒酒呗!”
这种程度的冲突,把在场的戚腮和陈平都吓了一跳,吕雉更是一刮子打在了刘恭的脸上,这位少年天子的脸上被印上了五个手指印,不一会儿,那半边脸都又红又肿起来。
祖孙两代人的眼睛里都冒着熊熊的怒火,旁人又不敢去劝,最后只得不欢而散了。
连这点权变都没有,陈平知道,刘盈当初的那一点怜爱终究是错付了,他的偏爱给大汉还有他所在意的人,带来的只会是致命的伤害。
戚腮吓得一个站立不稳,当场就跪了下去。
陈平跟着吕雉出了未央宫,直到进了长信宫后,吕雉还余怒未消,他厉声对陈平说道,
“相国,你看,这样的不肖孙,不要也罢!他不想当皇帝,他的那些个兄弟想当的多的是。
哀家就当当初他在他娘胎里没稳住,从来没有他这个人就是了!”
刘恭成功地激起了吕雉的狠辣。要知道,那个在沛县老家为了守护家人就杀人的吕雉可不是一般人,连韩信和彭越在她手上都走不过三招。
一个年青不谙世事的刘恭除了在血缘上有那么一点点优势外,吕雉用半根小指头都足以把他碾得粉碎。
可是,事情不能这么操作。
自古以来,无论是诸侯国之间的争雄还是内部的权势之争,都逃不出“名分”二字,吕雉这是要给自己挖坑的节奏。
皇室乱则天下乱,陈平不希望这样的局面出现,他硬着头皮劝说吕雉道,
“太皇太后娘娘,先秦之时,东边有个叫赵盾的,还只是因着被史官安了一顶‘以臣犯君’的帽子,随后就被夷了三族。
昔年的赵盾是多么地权势滔天。
恕臣说句冒犯的话,在世人的眼中,太皇太后你虽然是高祖皇帝的正妻,可是在当了天子的孙子面前,在名分上依然是臣。
所以,即使是为了你身后的吕氏一族,也得三思而后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