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的下一句道出了她的心声,“不知曲逆侯觉得这个鱼木匠是个怎样的人?”
气氛有点诡异,吕雉问这话的时候,刘盈示意杜恬退下,显然,杜恬是被排除在这个话题之外的。
可今天来找刘盈和吕雉讨论的是赵王府接连发生的诡异案件,杜恬作为破案最关键的人之一,却不让他在场。
陈平说了一句心里话,“臣以为熊心虽死,可故六国之后还延绵不绝,他们在大汉国中还有相当的影响力。
就像是田南一样,虽然她触犯了大汉律,但是当年朝廷还是在竭力促成她和子澜的婚事,目的是为了展示朝廷的怀柔宽容,缓和和故六国的关系。
先帝在时,臣尝听他说过,如果没有义帝的知遇之恩和他后来舍生忘死地坚持‘先入关中者为王’不松口,先帝是熬不过项羽的……”
陈平说到这,只听得上首刘盈怒喝道,
“悖逆狂徒!什么叫‘先帝不是项羽的对手’?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项羽最后死于先帝之手,那是不争的事实,千秋万代之后,无论是史官怎样记载,那都还是先帝斩杀项羽!“
陈平忙闭嘴,下跪称罪。
刘盈的这怒火烧得很没道理,以他如今的高位,要听好听的,大把的,有的是,还变着花样上赶着地推陈出新,根本用不着陈平这个老头。
吕雉却为陈平开脱,“这里不是朝堂,没有旁人,陛下不用太过紧张。
天底下的理,无非来自‘实话’二字,没有对时局的精准把握,陛下的位置是坐不稳的。这也是那次为何周昌为保你皇太子之位用‘夏桀’‘商纣’来咒骂你父皇,你父皇也不恼他的原因。”
陈平的心里有点感激吕雉的英明,难怪很多老臣重臣还有能臣们私下里有议论,说是如果没有吕雉,刘盈是稳不住大汉天下的。
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但在刘邦之后,吕雉对刘盈不遗余力地培养教导,确实让陈平叹服。
刘盈对周昌有感情,一听吕雉如此说,火气先消了七八分。
陈平是大汉的臣,朝臣自有朝臣应尽的份,面对对大汉朝局有着深远意义的事,他不会因为个人的安危而回避,
“如今大汉内外忧困,国力尚有不足。且都说人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我觉得对故六国后裔,还是以周密地观察外加怀柔更好一些。
等到我大汉国力足以让故六国在世人心中成了历史的时候,那时再来商讨六国的去留最为妥帖。”
刘盈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问陈平,
“那些个庖厨和木匠算来都是爱卿的责任,爱卿一直跟着赵王府中这些个麻烦事,你又是怎么看待的?
朕先说,你不是廷尉署的,朕想听的是朝事,不是案情。”
陈平心中腹诽,“刚才就是从朝政上说的,可你爱听吗?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
可天底下的实话只有那么多。天底下的话,但凡是真话,就没有几句是中听的,你是像你老子那样能容人的人吗?”
吕雉看陈平面有难颜,就笑着对陈平说,
“陈平不用为难,只要是为大汉好,哀家保你平安!”
刘盈的脸上起了红霞。
陈平这才说道,“正因为事情发生在赵王府,臣才忧虑。
赵王府实在少府之下管辖。
如果真是人祸,有人把祸水都引到陛下和皇太后娘娘不远处了,其意图动摇我大汉国本的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这才是心腹之患。必须得查个清清楚楚才好。”
吕雉和刘盈相视一笑。
吕雉笑着说道,“是这么个道理。有些事恐怕卿家不知。
当年先帝选中兴乐宫时,派人查看了兴乐宫的原设计图纸还有各项工程。发现内里设计的进水排水系统甚妙。
当然了,当年负责督造未央宫的萧相国也知道此事,因此他在建造未央宫和朝廷给各署官员的宅邸时,是有意把兴乐宫也就是现在的长乐宫的地下水系统给扩展到全长安城了的。
参与这事的,还有当时被先帝封为奉常的叔孙通。他手下的某些人擅观天象地脉,为了邀宠,现匠人们住的那个小院,实则是一处物候的观测点。
那些个屋子的地基,连着附近的一口一直没用来取水的井,当遇到某些个条件成熟时,那几间房子内就会有动静。
你转了几天,都没发现,匠人们住的那些个屋子的屋顶和平常的都不一样吗?”
陈平的眼睛直了,自己灯下黑,还真没往上看。
刘盈说道,“不但如此,那些个屋顶,比朕的大殿的还要繁杂瑰丽。
当朕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专门跑到那去看过,老师告诉我,那屋顶看上去和大戏台子颇有些相像,但和大戏台又有所不同。
那的更精致。
戏台子的顶要人发出的声响,可赵王府的那一座房屋的,却有捕捉过往风向的功效,甚至把风声中的某一部分能扩大到人耳清晰可听的程度。
究其根源,应是那附近的那口井的水位低得狠了。
地下水脉,都是靠地上的补给,水位下降,按老师的说法,应该是某地即将有大旱了。”
陈平的头上泌出了颗颗汗珠,大汉的伤残军人的安置还没有完全妥当,银钱还多有缺口。听治粟内史说,今年还要修长安城的城墙。
这可是个烧钱的大工程,关系到大汉国都的安危和脸面,又不能喊停。
眼下又要准备救灾。
百姓们都说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可朝廷这头,却是葫芦没按下,锅碗瓢盆却统统都浮起来了。
陈平去曹参处时,还看见他在那大喝特喝,色子掷得欢实得很,他也是服了。
吕雉对陈平的表情很是满意,她说道,“陈卿家倒不用过多地忧虑,曹相国已经拿出周全的对策了。
你以后可得多注意点各地是否有异常情况的报告,包括祥瑞啊什么的。
以前听你在哀家面胶再三强调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什么祥瑞,你我都是寻常百姓出身,那种子骗人的把戏听得多了,难道我们还要自欺欺人不成?”
陈平心悦诚服,对上首揖了手,正要告辞时,刘盈笑问陈平道,
“不知陈卿家觉得杜恬如何?”
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