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张丽的陈平感觉自己的世界塌了多半,此时的慎夫人简直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一般地暖着陈平的心。
这大概就是血浓于水吧。
然而,陈平还是不希望她或者自己的两个小外孙出事,把事情最坏的一面告诉了她,
“你阿爷我现在还是大汉的丞相。
想当初大家之所以会推陛下为皇帝,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没有强有力的母族和妻族。
你这下把我们私底下的这些个事都抖落给刘长。
也不想想,因为皇位的事,他对我们家还有陛下一直都不满。你说你把这么大一个把柄交到了他手上,他还能不掀起天大的浪来吗?”
慎夫人僵了片刻,脸上终于有了烦躁,说道,
“都随他去吧。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怕就怕他先前作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现在消停下来还真让人没法治他。如果因为我的两句话他就动起来,倒也是好事一桩。
我回头禀报陛下,让宫里作好防范就是了。”
陈平怀着重重心事往家走去。
正在打盹的当口,半路上猛地发现刘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自己跟前。陈平吓了一大跳。
刘濞笑着说道,“丞相好手段,几句话就让周勃连丞相位都不要了。难怪我四叔伯当年在世时常跟周围的人说‘陈平多智近妖’。
今儿一见,果真如此。”
陈平听了心里很是不受用,天底下还有如此拍马屁往马蹄子上拍的家伙,不愿搭理他。
刘濞却不在意,他再说道,
“现在已经这样了,那刘长还活着。如果我没说错,他还想酝酿更大的风波置丞相你于死地。
要不这样,刚好我是刘氏皇族的一员,因着上次放走刘长得了族里人的信任。
只要丞相你愿意,我以后就做你在刘氏皇族中的内应如何?”
这么些年刘恒一直在代地不得回长安,与刘氏皇族交游甚少。刘氏宗族内铁板一块,一般情况下眼线极难安插进去。
在刘氏内部有一个自己的人当然好。
但是,刘濞是背弃过自己的承诺和誓言一次的人,陈平对他心里还是存着些怎么也消除不掉的芥蒂的,他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不敢。”
刘濞像个千年的猴转世一样,一看陈平的抵触情绪稍微放松一点,就趁势而上,
“丞相阅人无数,就算不相信人,也当相信天下有永久的利益。
濞如果现在说是为了淮南国国祚永昌,你可敢相信?”
陈平讽刺道,“你就不怕你的那些个族人把你撕了?或者我也水你一回?
到时候你两头不是人,该如何是好唷?”
刘濞被问得尴尬,但是他还是坚持着,
“我对陛下的皇权没什么威胁,于陛下而言,我比其他诸侯王们更可靠。所以不论公私,我的价值都是很高的。”
的确是这个道理。居然把自己当成商品一样地明码标价,刘濞真的够狠,陈平自愧不如。
然而陈平心里还是膈应得慌,他说道,
“就冲你那次私自把刘长从廷尉署大牢里护着逃走,只要你不挑事,几年十年的,陛下不想动你也是有可能的。”
刘濞并没有因着陈平的话而有欣喜之色,他的贪婪催动着他很没皇族风度地说道,
“可是我的儿子们那一代呢,还有我孙子们那一代呢?”
利令智昏是陈平对坐在跟前的刘濞的评价。
“唉,有欲望是好事。可是因为有欲望而消耗了子孙的福泽,就是大大地不对了。”陈平叹了一口气,
“那吴王你打算为我做到何种程度?”
刘濞一看有戏,顿时就眉开眼笑,极快地回应道,
“只要是丞相你提出的关于刘长的要求,濞当一一兑现。”
陈平还是笑着说道,“不敢,不敢。”
刘濞像是被霜打蔫了的叶子一样终于停止了叭啦。
陈平这才说道,“逗你的话你还当真。
我呢,与合阳侯甚是相投,几十年的老交情。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跟你还没到拔刀相见的程度,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暗中相帮的。”
刘濞的眼中有精光。
陈平却没有做烂好人的打算,
“不过呢,多年以后,不管平身在何处,居于何位,也请吴王记得平的这份情谊就好。”
刘濞有点小激动,“一定,一定。”
陈平说道,“我只希望得到皇族内总关于刘长的一切。还请吴王殿下为臣多留意留意。”
刘濞:“一定,一定。”
陈平笑了。
刘濞也笑了。
眨眼之间,刘濞像他来时那样,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平心里终于有了点底。
一个人呆着时,一想到张丽和慎夫人,陈平又一阵子地心酸。
回到府里后,陈平像往日那样地唤道,
“审食其,审侯爷,明日本相休沐。
听说泾渭那头有了新的景点,要不咱们带上家眷一起去逛逛?”
这时虞小妹萧萧索索地走上前来,低声说道,
“夫君你难道忘了,前日里审家一家子得了陛下的大赦,回自家家里了。
今天上午审夫人带了许多礼物过来答谢。
好像说就在明后天,他们家要去封地还是老家,以后再不回长安了。
妾身一直在想怎么跟夫君你讲这事,劝你去送送他们去。
见一面少一面的。”
当年刘盈和吕雉当政时,陈平危难时刻,审食其或者戚腮总会拉上一把。
蓦地听到这种生离之事,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难过。
现在的朝中新势力和新面孔不断地出现,虽然彼此间还算关照,但是终归缺了那种同生共死的经历,总觉得不如旧人那般地亲切。
一个新时代,在旧时代的落幕中冉冉升起。
陈平感慨道,“一定,一定。”
虞小妹没有再说话。
自从当年项羽和虞姬在垓下双双陨落后,陈平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虞小妹的疏远。
不过,她毕竟是一个旧人。身边有人,比没有人的好。
陈平问道,“小妹,你说我是让陈买入朝为官的好,还是让他在承袭我爵位的同时做生意的好?”
虞小妹弱弱地说道,“妾身不是姐姐,不懂这些个大事。妾身都听夫君的。”
陈平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