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向在朝中独善其身的广平侯薛欧却破天荒地开了口,
“郦食其虽说是高祖皇帝最忠心的臣子,可是他早已为大汉尽了忠。且你说的那些个颜色的雨在场的各位又有谁是看见了的?
用一个故人死无对证的话来解现在朝堂内外的疑好像没有说服力吧?”
汉初的典客和现代的外交部有点像,管的是邦交和边陲部族事务,还有掌管各诸侯国的纳贡等事务,权柄极重。
每次驺摇还有南粤王赵佗来长安时,都有他陪同的身影,虽然绝大多数应酬亲近的话都是出自宫里和相国,一直默默的他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今天公然在朝堂上质疑维护刘盈的周勃和陈平,定然是受了谁的指使。
朝中算得上三公九卿的都不简单,薛欧的质疑之语也正说到了朝中众臣的心坎上,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应和。
陈平也不怕。
他反问道,“说了这么多,你可知宜阳是盛产什么的地方?”
这话问得有点宽泛,薛欧一时之间也有些懵了。
陈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本来这事可以更简单地解释为“环境污染引起的酸雨”的,可是在汉代,这还是个完全陌生的词汇,陈平也不想显得太过突兀了,只得耐心地把宜阳那严重的酸雨现象给详尽地解说了一番,
“众所周知,宜阳是关东富县,以产铁矿闻名。现在大汉朝野所用的铁器多出于此处。连高祖皇帝都说此后若干年间,朝廷所用的铁器以此地产的为最优选。
我那次为舞阳侯寻歌舞教习返回长安,途经此处,远远地就看见不断在阵阵浓烟从此地飘上青天,还能闻见呛人的味。
当时我问了当地的长史,他们说宜阳铁矿向来都是就地冶炼成铁器的。
早些年战乱时,所需的铁器没这么多,炼铁时还能闻见别的味。大汉天下大定后,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宜阳铁矿的需求是越来越大。
宜阳这头只好加大了开采和冶炼的速度。然后就成了那种气味。
当时我好奇心切,到冶炼现场去看过,那些现场跟前的水,就是那种殷红殷红的血的颜色。
冶炼的烟飘到半空中,如遇到积雨云,把云中的雨也给染成了这种颜色。然后当云变成雨落下来时,是红雨绝不奇怪。只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周围的朝臣一阵又一阵的议论之声。
陈平所说的,是真实的情况。至于说这帮子大臣不信,他们大可到宜阳去探访一番,然后就会知道陈平所言非虚的,
一场血雨风波就这样地被周勃和陈平联手压下去了。
曹参对于陈平漂亮地处理了这事的举动很是满意,他还告诉了一件让陈平一辈子都意想不到的事——宜阳的血雨事件朝廷也有份。
那次东海王府起火,这次又碰到了鸿台起火,市井间已经有人被煽动着对刘盈皇位的正统性存了疑。
甚至还有人就着皇太后当年在项羽营中为质的事,胡扯八扯地说刘盈是项羽的儿子,不是刘邦的亲儿子。
云云。
曹参与刘盈还有吕雉合计了一下,这种用火灾来引起人心惶惶的手法虽然拙劣,但也是一种比较容易做而且敌方成本比较低的手段。
既然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很难说不会有第三次甚至更多次。与其到最后让那些个匈奴人把大汉的宫宇都变成火海,还不如用更偏门的招把天下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宜阳的铁矿上去,从此从根子上堵住天下人的口。
陈平心里暗自用“妙”字赞叹了一番。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朝廷所预料的那样。
当年秋季七月乙亥,未央宫存冰的凌室火灾。
宫中因着提前布防抓住了不少匈奴间者。但是在朝野之间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到了丙子,宫里主织各类丝织品的织室火灾。加上上次朝廷挖的线索,匈奴间者在宫内损失巨大。
曹参还笑着调侃说,“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这些个匈奴间者搞谍报隐匿身形的手法一流,可是对权术却是一块白布。
还真舍得一次又一次地白送人头。”
不过此后那些个匈奴间者倒是消停了下来。
大汉国上上下下倒是平平安安地过到了年末。
九月底,长安城迎来了一个欢声笑语的大年。
转眼十月时又到了新的一年的伊始。
不太平的事又发生了。
十月年初时,冬雷阵阵,气候反常。
一股子早已蓄谋已久的刘盈为天道所不容的言论又甚嚣尘上。这时的势头比上一次宜阳血雨的还要大。
朝中那早已沉寂的声音又在暗中起来了。
到最后是底下各郡县不断有奏报送到朝廷,说是天降异象。
虽然奏报上没有明说有人质疑刘盈的皇位,但这种倾向却是很明显的。
越来越多的流言传入长安,连吕雉都有些坐不住了。
甚至吕雉还当着陈平和曹参的面说道,
“这都是养虎为患的结果。当初哀家听从相国的话留那些已经暴露的间者一条命,给他们以在我大汉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想到是把蛇暖热了。
哀家还需仁慈吗?”
当初引而不发是曹参的主意,这时他本来身体欠安,再加上担了责,虽然觉得剿灭所有匈奴间者有失妥当,但还是闭了嘴。
陈平却说道,“皇太后娘娘为天下母,自然是仁慈无比的。
天底下再大的事,总有个缘头。
请皇太后娘娘细想一下,冬雷的事,那些人有参与吗?
再则,我大汉正缺人口,如果他们不再起事,臣的意见和相国的一致,只要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他们不再作乱,朝廷能和稀泥的就绝不再作清醒状比较好。”
吕雉面色愠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朝中就曲逆侯你资历最老,你倒是给哀家说说,不杀匈奴间者以谢天下。你倒是给哀家还有天下人一个能让人心信服的交待。
能服众他们就能活,不能的话,就当大汉的这片天地间从来就没有过他们!”
陈平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