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的话把陈平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和平日里大多数刘氏王爷们的做派很不一样。
以前,都是他们在挑人选人然后迎娶人,现在倒是反过来了,他们成了被挑选的对象了。不要说陈平,就是在座的刘氏诸人,也都听得一脸的懵。
按说现在刘氏族中几个大长辈,比如说刘郢客,对于此种情形,就可以倚老卖老地劝说吕雉一二。
当刘恢无辜的眼神看向他时,他却只能转向了他处。
在这场家宴前,吕雉让廷尉宣义把淮阳王刘强之死的证据暗中给他和刘氏宗亲中的几个大长辈看了。
刘氏族人互戕,这是大忌。不管他们如何地想维护那寻事的几人,都不能对铁证视而不见。
刘恢大概也猜出些什么了,心下更加地不安,他的目光又看向刘友,刘友却落井下石道,
“我说五哥,我现在身边已经有好几房姬妾,孩子都几个了。就你膝下最寂寞,有心上人有什么用?
咱用儿子说话,等你有后了再来劝说娶亲也不迟!”
赵王刘友的一句话把刘恢硬生生地给噎回去了。
陈平看着刘邦这几个儿子们互掐,心想这些个做过脏事的人果然不厚道,杀一个兄弟,再坑一个兄弟。原先对他们的那一点点怜悯也飞到九霄云外了。
像个观众一样地看着这一场场再真实不过的表演,陈平的脑子转得飞快。
这时候刘氏兄弟几人一台戏,不用吕雉多说,就热闹起来了。
刘恢瘪了嘴,一脸嫌弃的样子,
“哼,就你儿子多?有咱大哥的多吗?多得他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那么几根苗,好像谁生不出来似的。回头我一次就生个十个八个的,把你比成成尘下的泥!”
银爵在刘长的手中,放也不是,喝也不是。陈平看着他馋馋的的目光,就知道他无心参与到其他弟兄的争执中去。
不过这时,刘邦的第八子刘建却自顾自地饮起了酒。刘长见状,便顾不得那许多,趁着酒还没有完全地冷下去的当口,一口就咂了进去。
结果喝得太急,呛得满脸通红,把众人都给逗乐了,大殿中的气氛倒也缓和了不少。
坐在最上首的少帝刘弘见状,说道,
“七叔伯不用心急,宫里还有好些坛,皇祖母看重皇族亲情,只要你们喜欢,她都舍得的。”
刘长看着刘建那悠闲样,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对他一通劈头盖脸地骂,
“大家伙都不清闲,都是自家兄弟的,你还吃喝得下,真正是没有心肝的。”
刘建不睬他,还是自顾自地吃着喝着,刘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上前夺了他的银爵,重重地摔到地上,然后把案几都掀翻了。
只见着大殿内刘建处的碟碟盏盏碎了一地,肴馔酒水洒得到处都是。
刘建本就算不得善类,饶是他再深的城府,此时也暴跳如雷,当即两记锥心拳就打到了刘长胸口上,
“老七你了不起?也没比我大多少。
你母家优越,我母家也不差。
他们要生儿子娶媳妇的是我管得着的吗?又关我什么事?咸老婆子淡操心!”
脾气上来的燕王刘建这时把大殿内的人也都骂了个透,
“你看看你们,哪个有点正形?娶媳妇就娶媳妇,一顶花轿一间屋的事,要多少有多少,吵成那样,至于吗?
生儿子悄悄地生呗,大庭广众之下,没羞没臊的。
你们阿母没告诉你们小娘怀妊不一定能稳,稳当了也不一定能生下来。
心上人又如何,生儿子时半只脚在鬼门关处,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儿子生下来,一把刀,胸口上脑袋上一插,全没了。
关我毛事。”
刘建口没遮拦的话让在座的人大多数人都沉默了。尤其是他最后几句话,深深地诛了吕雉的心。
很快地,不待谁吩咐,宫人们已经把地上收拾干净,并且重新为刘建铺排好肴馔酒水了。
吕雉却笑着对刘建说道,
“八儿说得有道理。老七你也别急,好歹王爷一个个的,莫要丢了高祖皇帝英明神武的颜面,有点体统的好。
陈平,你来说,这事该怎么办。你一个相国可不能置身事外。”
陈平心中暗自叫苦,却只得打起精神说道,
“长安城里人人都知道吕家小娘貌美贤惠。
大汉男子,没有不喜欢美女的。
高祖在时,曾不只一次地感叹说,‘兄弟之间,不患寡只患不均’。依臣说,故齐王刘肥,代王刘恒都有幸娶到了吕氏女。
刘吕联姻是好事,得恩露均沾,让高祖皇帝的儿子们,每人都能娶到一位吕家小娘。如果可以,已经娶了的,太皇太后还可以赐婚第二次。
这才是妥妥的鸳鸯配。”
大汉时鸳鸯还没有完全进入人们的视野,陈平故意说了一种不常见到的鸟,和了和稀泥。
陈平的话音刚说完,就觉察到了不对劲——这时不但是刘邦的儿子们和吕雉,就连刘姓皇族的其他成员,也都傻眼了。
陈平回过头把自己的话想了一下,才知道了话中的漏洞:天下的美貌本就稀罕,吕家女再美貌,叵耐吕家适龄的小娘也就那么一两个,刘邦还未迎娶正妻的儿子就有好几个。
刘吕联姻再怎么好,也不能这样处理。
陈平一时被自己的话僵在了原地。
好在平时宗正刘郢客与陈平相交甚厚,他笑呵呵地解围道,
“相国的意思是好事不嫌多,如果老夫还是未婚的少年郎的话,老夫也会盼盼月亮地想娶一个吕氏小娘为妻的。
太皇太后,小老儿说的这话,没出错吧?”
刘郢客是刘氏皇族中最有威望的,连他都这么说了,刘邦几个正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儿子们也就消停下来。
大殿里的每个人都回复了先前的状态,只是每个人的心境,跟刚进大殿时,又都不一样了。
一顿刘氏皇族的家宴吃得闷闷的,连往年的觥筹交错都听不见了,只剩下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的安静。
陈平再看向刘邦的五子刘恢、六子刘友还有刘建,他们的脸上都笼罩着阴云,只有那个刘长,还像先前那样吃得没心没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