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住在薄昭府里很不自在。
虽然薄家没说什么,但陈平知道,代王刘恒和薄太后让他住薄昭府里,固然有人身安全的考量,但更多的还是让他们随时知道陈平的动静。
一开始薄昭还偶尔到陈平处跟他聊聊长安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可到后来,连他也鲜少来看陈平了。
好在薄昭也有几分儒雅,家里藏书不少。
最初时陈平就是靠这些个竹简和木牍打发时间,后来才发现心绪越来越难安宁,就在小院里踱来踱去,以排解烦闷。
不久后的一个黄昏,薄昭带着两个十七八岁姿容甚丽的小娘到陈平处,说是代王和薄太后赏赐的。
这个礼物就好像是随时安插在自己身上的四只眼睛,陈平很不乐意,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得在薄昭身上打起了主意。
他对薄昭说道,“代王的美意好是好,我本来是该拜谢的。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劲,不能谢。
都说做人情要做全套,可是代王这只做了一半的人情,该让我如何是好?”
陈平看得出来,薄昭带来的这两个小娘,无一不是蛾眉蛮腰,即使拿到长安城,也属上等的品相。
但是,陈平真的不能收,不但如此,还得要折腾代王和薄太后一番。
薄昭的神情中有一闪而逝的快意,他拉下脸问道,
“这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怎么会只是一半的人情。”
陈平调侃说,“连市井小民都知道‘萝卜白菜,各人所爱’的道理,你们觉得好是你们的看法,你们可有问过我的意见?”
薄昭笑了,“以前听人说长安城里一众王侯中唯有陈平最不沾风情。现在看来,也是个老不羞的。
难得遇到这等让人开眼界的事。也罢,那请陈丞相说说,你喜欢什么样长相的?高,矮,胖,瘦?”
陈平说道,“记得我年青时,十里八乡没有说我长得不好的。”
薄昭汗颜样。
“所以呢,我也要找在长相上与我匹配的。
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夫人那样的。我夫人年青里也是名满故魏国的大美人呢。”
陈平的描述也具体,让薄昭找不出丝毫的纰漏。他只得原封不动地带了那两人回代宫复命。
最多半天的功夫,薄昭又带来了两个妙龄小娘。
她们与年青时的张丽带了七八分的相像,除了俩人的年龄不像先前那么地齐整外。
薄昭得意地笑着说,“在我代国,只要肯下功夫,这种事要成事不难。”
陈平依然没有称谢,他围着俩小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还是摇头晃脑地否定了。
薄昭大怒,“好你个陈平,先前我看在你是自家亲戚的面上跟你客气呢,你现在却是蹬鼻子上眼的。
没事找事是吧?那你也得看看你有没那个本事!”
陈平见薄昭入了局,便拿起其中一人的手,指着她的手指头和手心说道,
“国舅爷你是有过见识的,当知道美人也分好些种。
最上乘的除了相貌出众外,莫过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一类。
不知我说得可有道理。”
薄昭愣了。
这也在陈平的意料之中。一般人看美人,只是初初地停留在皮相的层面上,极少有欣赏内在魂灵的。
薄昭的身体看起来没有丝毫虚亏的迹象,陈平就只能理解为他虽然有时候和同僚一起做一回风流雅士,但是极少在厨房里动过手,也未曾与他夫人有过多少佳话式的生活。
一个没有真正品尝过生活的男人,极少会对美人有深刻的看法。
陈平继续埋汰道,
“世人皆知我夫人酿得好酒,长安城没有不称羡的。
你看这位美人,她美则美矣,这手指也跟葱根一样,柔软漂亮极了。但漂亮又有什么用呢,能当饭吃,能当酒喝吗?”
薄昭的脸胀得通红。
陈平知道,他动了真正的真怒,压制情绪压制得很辛苦。
然则,陈平不怕,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能借薄昭的怒火让他获得自由,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事实证明,陈平想得太美了。
薄昭的脸红胀了一下之后,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用的是当年高祖凭一人一张嘴骂下一座荥阳城的那招。
可惜了,我可不是项羽手底下那个只知道往前冲的那个莽夫。
计策用错了对象。不美,不美。”
说罢,薄昭又指着另外一个美小娘,说道,
“那个是她们十里八乡最贤惠的一位。”
陈平转着看了一气,这下否定得更厉害了,
“这个更不好。”
薄昭果然怒气值冲得厉害,他对陈平怒吼道,
“你爱要要,不想要也得留下来服侍你。
你自己看着办。”
这是自从陈平住进了薄府以来薄昭第一次光火,心里先得计了几分。
然而,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他继续挑剔道,
“这位的人中太短,上嘴唇都快连着鼻子了。
长相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能不被吓得蹬腿见祖宗都不错了,哪还有让人喜欢到极致的机会?”
薄昭用手捋了捋胡子。,冷冷地笑道,
“算你狠。”
然后就带着那两个美人走了。
代王刘恒的震怒没有下来,但是不久后薄昭却带来了一个让世人皆惊的消息。
宫里的少帝刘弘以及他那几个出身高门的兄弟都被杀死了。
是被大臣们杀死的,理由是他们都不是先帝的儿子,是吕雉从宫外抱养来混淆血脉的。
这一幕让陈平想起了很久以前十月初一的那个早上,燕太后和燕王的私生子自杀身亡的消息。
想当年,吕雉也是抓住了刘建的私生子还没有入宗谱的漏洞,让燕太后的如意算盘先落了空。
皇室对血脉的鉴定是相当严格的,尤其是皇宫之内,根本不可能混淆作假。
陈平只能把这理解为少帝刘弘,还有他的三个弟弟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恒山王刘朝的母家也遭了毒手。
那些个篡权之人,此时在长安城内已经杀红了眼,杀得连底限都没有了。
幸好,刘盈和吕雉有先见之明,还留了那么几个骨血在西边成纪那头。
可是代表着代王刘恒的薄昭此时却没有打算放过陈平的意思,
“如果不斩草除根,那些个大臣们是断不能安心的。
他们现在正在长安城里大肆逼问那些个皇子的下落,甚至连在宫里常走动的大臣的家眷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