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接回了宫,待产的宫人就被吕雉安排在了长信宫的偏殿住下,四周围全是刘泽指派到戚腮手下的得力可靠之人。
陈平每每从那过时,都不得不佩服吕雉心思的细腻。善待宫人母子是做给刘恭看的,为的就是换得她百年以后刘泽善待吕氏一族。
趁此机会,吕隐娘也得了吕雉的默许,自由地穿梭于宫廷与吕䘵府之间,得了许多与刘恭单独相处的机会。
陈平听说过,这个吕隐娘自小便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甚至舞艺也是公认的技压宫中舞伎一筹,对史地各家之说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拿到哪,都是妥妥的才女一枚。
据陈平所知,刘恭自幼便得刘盈的言传身教,还得了宫中朝中众多大家的亲授,学得也不赖。
甚至张丽暗地里引用吕媭的话说,就是宫里刘恭学什么,吕府就要求吕隐娘会什么,要的就是将来他俩有共同话题。
陈平知道,当吕府把吕隐娘培养到这种程度的时候,她已经养成了一副玲珑细腻的心思,非如此学不通透。
这类人非常地重视内心的感受,稍有风吹草动就是电闪雷鸣。
可是戚腮私下里却给陈平讲,刘恭和那个吕隐娘单独相处时,谈的不是花前月下,也不是志趣相投,三百句不离“咱生孩子”“咱生很多的孩子”“是儿子好呢,还是小娘好?”
一开始那吕隐娘听得面泛桃红,春色无边。可是架不住刘恭跟她之间三百句不离的就只有“生养后嗣”的话题,她到后来竟然也烦躁起来。
有一次,吕隐娘带着侍女路过皇宫一角时,看到一只母猫刚产完好几只小猫不久正在舔舐着小猫的毛时,一时看得火起,竟然直接拔了不远处内卫的刀,把那几只猫都剁成了肉块,吓得看见的人无不战栗惶恐。
虽然她的脚上裙角全是血迹,但她脸上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莫说是一般的女子,就是男子也极少能及她狠厉的一半。
陈平心里暗惊。刘恭之所以还能接受吕隐娘为她生儿育女,完全是把她当一个女子在看。如果知道她屠猫的那一幕,估计他的心理素质不会强过刘邦,连跟吕隐娘见面的兴趣都不会有。
看到一只猫都如此,陈平想象得到,每当她路过长信宫偏殿看到那森严的守卫时,心里更是如百爪在挠,刘恭的生儿育女的话更是让她痛不欲生。
所以陈平可以想象得到,宫里,迟早还有一场因吕隐娘引起的风波。
皇家的事从来都与天下关联甚密,陈平不敢懈怠,每次要与吕雉谈起长信宫的守卫时,都被她以别的话题岔开了。
陈平只得找到刘泽,让他多关注一下长信宫那对,他都说能有什么事,有谁胆敢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犯事?
再说驻守在那儿的,都是卫尉署最精锐的力量,没人能在那翻起大浪的。
戚腮也如是说,不过他是摇着头叹着气一脸忧色地说的。
陈平找来找去都碰了壁,而宫里却一切如常,最后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好在年关就是那宫人的预产期,时间很快地就到了。
陈平永远记得那一天。
他正在向吕雉报告各地官吏的述职情况时,只听得戚腮不经禀报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欢天喜地地说道,
“禀报太皇太后,大喜!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要有了!
侍医说胎儿健康胎位正,母亲也体力壮,妥妥的顺产。”
陈平猜测,吕雉此时的心里应该是高兴的。
对于帝王来说,子嗣兴隆有利于皇位的稳固,刘恭稳了,吕雉也就安了。等到刘恭与吕隐娘成婚后,她再生几个皇子皇女的,吕家也就安稳了。
陈平以前为保那宫女母子,也给吕雉分析过,皇宫里众人的名位,是与母家分不开的。就像当初的戚夫人,再得宠,子嗣不力,娘家不壮,再没点自知之明,很容易就落个身死的下场。
那宫女肚子里出来的,最多也就是个王或者侯,顶天了。
吕雉极高兴地放下了手中的事务,带着陈平到了长信宫偏殿的产房外。
一时三刻,不断地有惨叫声不断地从内里传出来,但医女却不断地出来报平安,吕雉的情绪也安稳。
甚至她还在安慰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刘恭,告诉他每个女子的第一胎生产都是异常地艰辛的。
等到第二胎第三胎时,一胎比一胎轻松。
据说在沛县老家,当年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媪,都快临产了,还大着个肚子到处串门。结果一不小心,她的第十二个孩子就从底下掉了出来,就那么轻松。
陈平虽然觉得吕雉这话说得太过糙了点,但是不得不佩服,吕雉的这个话题成功地吸引了刘恭和他的注意力,对内里那个新的生命,有了更多的期待。
几人正谈笑风生之时,一医女高高兴兴地跑来,告诉众人已经见着胎儿的的头顶了,皇子很快就能平安临世了。
吕雉的脸上现了前所未有的笑容,就像开了一朵最灿烂的牡丹花,还没等到高兴劲完全起来,却听到里间一阵慌乱,尖叫起,铜盆落地声,还有逃窜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刘恭最先反应过来,一脚就踏进了产房门,吕雉也顾不得许多,带着陈平进了去。
只见内里一片混乱,血水满地,一把匕首插在了婴儿刚探出来的头顶处,吕隐娘满头凌乱地挥舞着长刀劈砍众人。
眼看着就要伤到吕雉时,刘恭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打得她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
可她旋即又回复了先前的癫狂状态,举起刀向刘恭横扫过来,骇得在场的众人无不变色。这时刘泽也赶了过来,他一捏吕隐娘握刀的手腕,那刀咣当一声坠地。
然后他再一掌劈在她的后脖附近,吕隐娘便晕了过去。
这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榻上的那一尸两命。刘恭顾不得污秽,便从那宫人处取出了皇子,抱在手中痛哭。看得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就在刘泽要把吕隐娘扶到别处去时,刘恭却说话了,冷冷的话音直沁人心肺,
“就让她在这吧,永生永世地在这间屋子里,锦衣玉食地供着,从此不得出此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