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有些犹疑,“我觉得现在的那位也挺有可取之处的。
作为一个臣子,去左右皇家的事。这样真的好吗?”
萧何大怒,“高祖在时,就说你跟个小娘似地扭扭捏捏,一点都不爽快。
天下事,有将就的吗?要不然上天为什么选高祖而不是那个项羽,他也挺有可取之处的。乌江自刎过后,他的余部让高祖做梦都战战兢兢的。
你,我,为什么选高祖,你自己不清楚吗?
项羽,他没那个本事止干戈,化育天下。
那个位置,是惹天下人拼了命也要垂涎的至高之所在;也是担负着天下的所在。那是一般人扛得起的吗?
现在的那位还有点为君的气魄与能力,可是他的娘,不具备。
他在时,我们支持。但那个女人身后的那个家族要有非分之想,绝不能够!”
萧何气得面色潮红,连连咳嗽不止,身体像个风箱一样地鼓着瘪着。
这还是萧何第一次在陈平面前发这么大的火,陈平知道自己的言语有不足之处,有些想法的确太过柔嫩,天下需要铁腕人物。
刘盈如能长寿,以他阳刚果决的智慧,定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君王来;可如果真像萧何说的那样,他天年不永,一个空有名分的小娃娃,的确稳不住大汉天下。
连萧何都盯上了那个宝座,陈平心里暗自骂了一句,“刘邦这只老狗带出来的人,果然剽悍!”
面上,陈平却恭恭敬敬地对萧何说道,“相国说的,陈某记下了。定照办。”然后,就轻轻地退出了萧何的病房,掩上了门。
出了萧相国府,陈平只觉得天高海阔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畅快。
但他的心里还是很堵,因为即将有一场大旱,暗中还有那么一撮子盯着大汉江山的贪婪之徒。
萧何说的守住大汉安稳的前提是大汉还平平安安地存于世,陈平首先要做的,就是协助曹参保住现在的朝廷和皇室。
陈平虽然很累,但是直直地坐着牛车去往相国衙署,等着曹参,想问问查的结果咋样了。
萧何家离长安城内很远,车上少了老军之妻那样话多之人,陈平觉得有点无聊,也想像平常人一样用说话来宣泄心跌压力和苦闷。
他问前边那人道,“你到我府上有多少年了?”
车夫回道,“回侯爷的话,自侯爷家在长安城开府之后,小人就一直是你的车夫,侯爷都忘了吗?”
陈平“哦”了一声,年代太过久远且不太牵涉到朝堂的事,他的确有些记不住,就好比说张丽什么时候开通了到长陵邑的商道,还有陈买几岁开始换乳牙的事,陈平统统不记得。
不过也挺尬的。
好在陈平怎么也算不上是个木讷之辈,反正车夫不会跟他过多的计较,他又挑开了话题,
“老弟你有家室吗?”
陈平听到车夫爽朗地笑了,笑声中全是幸福。陈平却听不出他是因为自己跟他攀兄弟而高兴还是因为有一个幸福的家而快乐。
那人说道,“有,家人都在长安长干那一带。收入有限,就和一群车夫小贩他们一起合租了一个小院子。”
陈平看过长干那头的规划图,知道那头的每个小院本来就很小,一户住进去都有点憋屈,陈平实在想象不出一群人或者说好些个人拖家带口地住进去是个什么效果。
陈平又问了句,“多少户?”
车夫笑着说道,“大概也就二十来户吧。”
陈平被吓了一跳,他实在想不出二十来户是怎么塞进小院的,
“每家大概几间房?”
车夫笑话陈平道,“看情况。钱财收入好些稳定点的,一户一间房;那些家里困窘一点的,大概是两户或者三户一间房吧。
像我,多亏了侯爷和侯爷夫人的关照,我家就独自租着两间。在房外搭了个棚支了个灶当厨房了。”
以前刘邦在时,陈平曾听奉常叔孙通手底下的人说过,一家一室,平均每人至少有个斗室见方的空间,人在里边才没有压抑感,才能为家人提供心平气和相处的空间。
如果那个人的说法是真的话,那车夫所在的大院里的人岂不是整天闹心地相处着的?
陈平很好奇地问道,“你们邻里之间好说话不?”
车夫笑着说道,“还好吧。他们都知道我是侯爷府上当差的,自然高看我一眼,对我很是友好。
可是我那内人,她就很看不上那些个人,从来都离他们远远的,躲瘟神一样地离得远远的。
我说了她,可好些事她都不听。后来我也没办法,也就懒得去说她了,反正也扳不过来。”
“女人间的江湖门道很深。”这是陈平自己总结出来的。
陈平觉得车夫说话很有意思,他逗着他,“她不喜欢他们,总是有原因的吧,你也得体谅一下你妻子才好。”
车夫笑道,“的确,这不能怪我夫人。
侯爷你是不知道。我感觉住那院落里的人和侯爷你们这些个大人真的不一样。
连我都感觉你们整天都和和气气的,让人一看就觉得身心舒爽。可是他们,整天介地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吵个没完,吵的人不烦,我听的人都烦透了。
贱内是看不上他们贱遇女人。她说一个大老爷们挣不来钱是能力有长短,可是打女人,那就是专门欺负比自己弱的人,人格有问题。
然后,他们的女人也顺便被牵累了一下下,不受贱内待见了。”
还有这种逻辑,陈平笑了。
陈平自幼就在那种逼仄之地长大,其中的故事自然见到过不少,他心中有一个长疤的地方有些痒痒的,问车夫,
“和小院里的男人们,平常你们都聊些什么?”
车夫笑道,“吹牛皮呗。谁的牛皮吹得大吹得响,然后就有好一会儿的得意时间。
他们中有的吹看到了谁家大院娶了小妾,吹吹打打的,好不捧场。我一听就知道他们在吹牛,我大汉平常人家娶妾,都是天还没亮就悄悄地从侧门抬进去的,还吹吹打打呢,那是娶正妻才对。”
“还有,他们还吹自己看到的新鲜事,越离奇越能吸引人,越受追捧。
最近大家谈得最多的就是以前当街的一个老化子,不知怎地,一夜之间就发达了,然后屋厦千间,宝马轻裘,娇妻美妾成群的,让大家伙好生羡慕。
就这个话题持续的时间最长,跟去萧相国家时半路上碰到的那个老妇人说的颇有几分相像……”
陈平听到这,马上就想到了今天让曹参挂心的事,虽然他知道那个一夜之间就交了好运的老化子是个下线,极有可能也掏不出后边的关键人物来,他还是饶有兴趣地说道,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