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肥的脸上的表情很精彩,陈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陈平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你刘肥可得当心了,这是个意味深长的信号,你可得且行且珍惜,搞好与刘盈、吕雉的关系才是正解。
刘肥问了句,“那我该怎么办?本来以为可以借妻族的势呢。”
陈平这才知道刘肥这人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精明,他对刘肥说道,
“只要王妃的身上流着吕家的血就够了。
再说我看你跟曹参的关系那么好,他是下一任的相国,怎么都不会不管你的,你也别太焦心。”
刘肥面上的忧色并未褪尽。
陈平这才知道刘肥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坚韧,他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不够委婉。
但从长安出来已经很有段时日,出行前他感觉萧何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一同跟随刘邦打天下的老友存世的已不多,陈平还想回长安陪他一段时日,临淄这头的事最好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陈平也不兜圈子,对刘肥说道,
“齐王不用惊惧。毕竟你是皇太后看着长大的。
且陛下也是个顾念手足亲情的人,只要你不做出让他们没法保你的举动,你自然会平安无虞的。
只是你新纳的小妾的问题已经酝酿到这种境地了,除了把那三服官拿下,你我都已再无退路。
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搜集他不法的证据,稳住少府这边的情势。
你做好你的本份,等我回朝廷后,才好在皇太后和陛下面前为你开口。”
*
三天。
在刘肥的协助下,陈平只用了三天就把三服官的事查得清清楚楚的。当然,这其中少不了田南利用她娘家在齐国的影响力的作用。
陈平有点怀疑刘肥的王宫中有三服官的耳目。
当天他和刘肥秘密商谈之后,陈平前脚还没迈出齐王宫的大门,就碰到了子澜的父亲,也就是那个一听到陈平问及田南的子嗣时独自转身离去的那个老人。
他很是憔悴着急,直接挤过了王府的侍卫,一把扯住陈平的衣袖不撒手,
“陈先生,你可得救救我家子澜。
自从那次他替你在城内找了画师,第二天他就不见了踪影。
我家现在只剩下一门妇孺,我已经跑了好几天了。
他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只留下我们一家老小孤弱的可怎么活?”
陈平惊了一跳,没想到那三服官的嗅觉是如此地灵敏,动作会这么快。
突发的情况让刘肥都惊了一跳,他顾不得到内里换上朝服,就急急忙忙地带着那老人前往织造署处赶去。
陈平从老人的话中听出来,田南也曾通过旧识设法问过子澜的动向,可他的行踪到了三服官处就断了线索。
子澜父一路上不停地诉说着最近几日家中的情形,从他的话中,陈平唯一听到的有用的就是其间三服官有派人到子澜府上去找他,不过那人却是个生面孔。
子澜父其间不经意地说到过,他也曾到织造署去找过,但织造署说是内里东西贵重,按往常的规矩,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三服官的官威不小,是个难缠的角色。
陈平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跟他交涉,然后再怎么推进整件事。甚至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陈平在心里酝酿了不只一个方案。
就好比说,“有人到子澜府上以你的名义把他带走的,他是你的下属,你也脱不了干系。”云云。
陈平心里直怨怪自己百密一疏,不该把没有多大官衔和势力的子澜拉下这趟浑水中。要找合作者,也得找有一定自保之力的才行,真是犯了常识性的错误。
刘肥看着眼前的那老人着急,一路上都没掩饰住羡慕的眼神。陈平知道他在羡慕子澜有完整的父爱。
想刘邦在世时,一生都在为前程奔波着,好容易安定下来,却因着戚夫人的缘故让刘如意生生地享有了他九成以上的父爱。
因着刘盈当年在彭城外被刘邦推下车的事,连与刘盈一起长大的刘肥也受到了冷落。
不过陈平知道,那是因为刘邦心里怀着愧疚,又顾及着作为父亲和男人的面子,不好在他面前说些什么,只好像躲债一样远远地躲开了。
如果不是刘邦当初力排众议,把众娘娘们抢得头破血流的齐国封给了刘肥,陈平都不知道他是如此地在意刘肥这个长子。
陈平想对刘肥说的是,没什么好羡慕的。世上的事,本就没有多少周全的,抱起了你,就没法抓住饭碗,现实就是现实。
到了织造署门口时,神情恍惚的刘肥先下了车,直接就要往里走,却在门口处被拦了个正着,“皇家织造重地,闲人勿入!”
刘肥拿出了他齐王的印玺都不顶用。
磨了好半晌,才见那三服官从内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细声细气地说道,
“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齐王殿下。
对不住了,眼下正是我织造处的紧要关头。眼下离九月年关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可现在才开始工序,内里的匠人们没见过大阵仗,要是因为看到了我们大名鼎鼎的齐王殿下而乱了手上的活计,这份罪过,下官可担不起。”
这话中用朝廷压齐王的意味很重,天子比诸侯王大,刘肥僵在那儿,进也不是,去也不是。
陈平下车后一直站在刘肥的跟前,看着这俩人的动静。当他看到刘肥的尴尬样子时,本没有立即出手的打算。
三服官见扯出刘盈的虎皮镇住了刘肥,嘴角处多了一道得意的弧形,看都没看陈平等人一眼,就要往里走。
“慢着!”陈平走向前去,一把拦住他的去路。
三服官把眉毛挑得很高,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鄙视着陈平,
“何时齐王府的狗都变得如此地不知尊卑了?
也是,有啥样的主子就有啥样的奴才,差不离的。”
刘肥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三服官。
大概三服官也觉出了不对劲,迟疑了脚步,有些不自信地打量着陈平,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