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迷离的刘不疑正要发作,一抬着却看见了盛怒之下的吕雉,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忙松开了胳膊上的美人,就要下跪称罪。
却被刘泽一脚踢翻了案几,一时间杯盘碟盏骨碌碌地落了地,满地狼藉。
刘不疑衣衫不整地愣在了当场,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就要整理身上。可不知怎地,他好像从来没有给自己穿过衣服似的,越整理越手忙脚乱,到最后那细胳膊细腿全都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
吕雉往暗处说了一声,“都出来吧。”
只见一与刘不疑面容挂着两三分相像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从暗处蹿到近前,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像捣蒜似地,不住地讨饶道,
“小人知错,还请太皇太后饶恕在下。在下和在下的家族都将对太皇太后感激不尽,愿做牛做马一世奉承!”
吕雉凤眼微眯,不怒自威,
“说吧,如果哀家今天没有撞见,你们还打算要怎么样?
等到恒山王的儿子鸠占鹊巢,当了皇帝,然后你家再行废立之事,然后再让刘家的天下换个姓?”
陈平听得出,吕雉这是给恒山王刘不疑的母家定了个谋反的大罪,至少得夷三族,根本就不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那人见告饶不成,就扑过来要与吕雉同归于尽。
说时迟那时快,刘泽一剑洞穿那人的胸膛,一时间腥热的血飙了刘不疑满脸。他停住了正忙着收拾衣衫的手,顾不得脸上的体面,像先前那人一样跪了下来,对着吕雉讨饶道,
“孙儿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蛊惑,干下了糊涂事。还望皇祖母救孙儿一命!”
吕雉不理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后一直跟在吕雉跟前的刘泽却怒吼一声,
“老实交待,蛊惑你的还有谁?”
陈平认为这是吕雉一股一股地收拢各方势力的大好时机,想要进言,正要开口时,却被感知到了的吕雉一个眼神压制了下去。
刘不疑见求饶无用,遂壮了胆,指着吕雉的鼻子大骂道,
“你这死老太婆,还当天下人都又聋又瞎的吗?别忘了,这天下,是我祖父打下来的,它姓刘!
这个刘盈,只是你吕家的一个提线傀儡罢了,他不配为我大汉的君!
总有一天,我刘氏一族会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夷你吕氏满门!”
真是稚子无忌,陈平知道,这恒山王,没救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但是吕雉,就连一旁的刘恭都光火了,
“哦?恒山王倒是给朕说说,你究竟要怎样地灭了朕的娘舅家?还要怎地取走朕的皇位?”
刘恭的话倒是让刘不疑冷静了下来,陈平看见了,恒山王的额头上,满满的全是密密的汗珠子。
不一会儿,刘不疑便瘫坐在地上,如一滩泥。
吕雉这才说了话,
“恒山王混淆皇室血脉,犯欺君之罪。交由宗正处理。”
然后,刘泽带领着卫尉封锁了恒山王府,由戚腮派人通知了宗正上邳侯刘郢客。
吕雉恼怒地看了刘恭一眼,然后云淡风轻地带着一行人往外走去。
那刘不疑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抱着陈平的大腿不肯撒手,哀嚎道,
“陈相国,你可是我皇祖父和皇父得力的臣。我皇父的子嗣本就单薄,你不能任由我们一个一个地凋零下去啊——”
既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平也只得割了心头的不舍,对他说道,
“相国再位高权重,也只是刘家的臣,是不能插手皇家的事务的。现皇家有陛下和太皇太后做主,不是臣能置喙的,王爷你求错人了!”
陈平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离开恒山王府时刘不疑那绝望到极点的眼神。
在皇家,皇族中人不犯错尚且得小心谨慎,更何况是把天捅了如此大的一个漏子的刘不疑?
自那以后,陈平就再没有看到过他。
关于恒山王的消息,陈平也只是通过刘郢客的只言片语略微知道一些。好像是在七月秋意渐浓时,刘不疑秘密地被赐死。
虽然得了刘郢客的求情,念着祖孙一场的情分,刘不疑在在保有“恒山王”的名位的情况下被赐死的。
至于怎么个赐死法,以及更详细的情形,陈平就不得而知了。
过后好多年,恒山王府因为没了成年的男丁,一直都一蹶不振。
恒山王之死,给刘姓宗室都敲了个警钟,从此以后,陈平很明显地感知到,刘姓宗室开始了低调做人。
反对或质疑的声音少了,吕雉当然是极为满意的,但是她心里却隐藏着不安。
有一次,在和陈平讨论政事时,她问陈平道,
“哀家昨夜梦到先帝了,他给哀家捶腿捏背,还告诉哀家我那不疑孙儿在底下很乖很听话,对哀家没有怨言,让哀家放心。
你说哀家当初对他是不是太狠了点?”
疑心生暗鬼,哪有什么梦不梦的?即使有,也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这么个把人当贼防的主儿,陈平会把她的话当真就奇了怪了。
陈平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说道,
“自家的亲祖母,对孙儿哪有什么外心?只是恒山王自己做了太皇太后替他遮掩不过的事罢了。
即使到了森罗大殿,也怪不到您头上的。
陛下年幼,朝中少不得太皇太后撑持,还请您老少忧虑多保重,才是天下人之福。”
吕雉的眼底有笑意,问了陈平一句,
“不用说得那么好听,我们都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各自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
虚的少来,来点实的吧。
那天把不疑的娘舅斩杀在当场,还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呢,哀家就后悔了。当时哀家就琢磨着,是不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是高祖皇帝在时,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相国,你倒是说句实在的,如果是高祖皇帝,他会怎么处置不疑的事?”
这事很微妙,陈平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论亲疏,刘不疑是吕雉的亲孙子,自己是个外人,用法理公正什么的来回答不好。
陈平想了想,立马引证了合阳侯刘喜的事,
“回太皇太后的话,合阳侯是高祖皇帝的二哥,当初任代王时,只是听到匈奴要来了的风声就忙不迭地逃回了洛阳。
结果高祖皇帝只是降了他的封号。换得了他那骁勇的儿子的忠心。
刘氏族人众多,只要恒山王做的这桩丑事传扬出去,定能断他称帝的路。
只要在五服以内,莫不可以做人情。”
吕雉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