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众王爷心里都揣着一本明白账,目不转睛地看着未央宫内的动静。
当听说刘盈要择选良家子入宫时,各家王爷都积极地按照刘邦当初定下的巫、医、商之女不得入宫参加择选的规矩在各自的封地内积极地响应着。
按陈平对皇室姻亲的理解,应该是皇室和大臣贵族之间利益的纽带才对。
以前吕媭自知自己和吕雉是亲姐妹,也就对樊小小进宫不存妄念,早早地把她的婚事定位到刘姓王爷的层次。
刘盈的妃子选谁不是最重要的,他的皇后人选是谁成了大汉朝野瞩目的焦点。
在代地见到慎儿一切安好之后,张丽的身心彻底地放松下来,她甚至还和吕媭嚼起了刘盈婚事的舌根。
议论也就罢了,那用来打比方的物种,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终于,连陈平都忍不住了,驳斥道,
“当今天子是真龙之身,你们怎么能用农家的猪狗配种来和皇上选皇后的事相比较,这不是胡闹吗?”
吕媭的脾气是樊哙惯出来的,在宫中也是横着走的辈分,甚至只在吕雉才能镇得住他,陈平的话入不了她的耳,她一脸嫌弃地说道,
“没见识得紧,什么叫胡闹,只要朝臣没在跟前,即使是当着刘盈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话丑理端,没听说过吗?我一个长辈关心小辈有何不可?
去,去,去,一边去!”
不过吕雉和刘盈的确不会因为她私下里一两句不恰当的话跟她计较,陈平只好走开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等到吕媭心满意足地走开时,陈平问张丽,“听你俩刚才的话,是不是宫里头对于皇后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张丽调侃道,“你不是嫌我们嘴碎吗?你猜啊,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陈平:“周勃家的小娘?早就听说周家小娘是个贤惠温良的良人,她爹手握重权,再合适不过的人。”
张丽却否认道,“周勃的夫人向来跟吕家不太亲近,这等好事轮不到他家。”
陈平:“听说曲周侯郦商跟吕家走得近,他儿子郦寄与吕䘵是拜把子的兄弟。而且郦商在功臣榜上排名第六,郦家人家世好,长相好。
听说郦家有一女儿也正当年,该不会是她吧?”
张丽说道,“你想哪去了?跟吕家亲善的侯门贵族多了去,难道皇上还要挨个儿配个遍不成?”
陈平笑得有些尴尬,心下感觉有些不妙,再联想到刚才吕媭提到牲口配种的问题,心里只怕那吕雉会干出什么让人侧目之事,但又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只得敷衍说道,
“这么深刻的问题,我真的猜不出了。你愿意说就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到时候皇上大婚时天下人就都知道了。
迟早的事,不用急的。”
陈平以退为进的这招管了用,张丽也不卖关子了,她凑到陈平的耳朵边上,对他说道,
“是鲁元公主家的那个庶出的小娘。”
陈平被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从吕雉和刘盈定下这门亲的时候,刘盈的位置就注定是不可能代代相传了。
吕雉和刘邦相比,眼界和格局还是小了不只一点点。吕雉只看到了要把权力和好处都揽在自己手上,甚至在刘邦晏驾时,她还动过要把功臣都杀光的念头。
要知道,天下这张饼如此之大,靠血亲固然重要,但是只靠血亲是撑不稳整个大汉的。要么以信念和认同来稳住天下,要么以利益来巩固。
当初的刘邦是个人物,他把两者都用到了极致。现在吕雉居然被利益冲昏了头,只想要权力,她也不多作考虑,她百年之后,还有谁来替她守护这个皇位?
吕家人吗?吕家人在当初刘邦的功臣中算不上出色。
陈平仿佛看到了不久后朝中将会掀起的暴风雨。
刘盈性格温和厚重,在大臣中口碑很好,陈平找到他,私下里很严肃地说了自己的顾虑,刘盈的脸上满是无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的婚事是一件顶大的事,皇太后说了算的。
你知道,朝中的大权大半都握在她手上,我即使不乐意,也拗不过她的。
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现在不是还有若干妃位的择选吗?最多我争取一两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安上去,有自己的子嗣就好。”
陈平知道,刘盈说的是实话,即使贵为九五至尊,他也有自己的无奈。
看这情形,吕雉的主意已定,陈平多说无益,只会徒惹吕雉不快,给自己招一身腥,遂就再没多说什么。
吕媭不完全是个敞口的喇叭,她也只是和张丽说了说。皇后的人选一直是长安城中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还有茶楼私下里下了赌。
知道答案的陈平对这事失了兴趣。
这些年长安城中大大小小的贵族家中的婚事络绎不绝,这些个热闹左不过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几个环节。
大汉的男子大多是捕猎小高手,捉一对请个使者到雁到女家,客气一番,然后再接受女家的酒肉回礼,事情就算妥了。
陈平之所以对这个环节永生难忘,是因为自从他在刘盈和吕雉面前阐明自己要把团子嫁到代地的理由后,刘盈就托人把两只全须全尾的大雁送到了陈平家中。
陈平还记得那时他和张丽一看见这大雁就难受,甚至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张丽还暗自神伤了好长时间。
别的养女儿的人家收到大雁后吃了放生了或者卖了换钱不一而足,可陈平家的这对宝贝疙瘩再惹人伤感,他也只能把它们当成是活祖宗似地好吃好喝地供着。
最要命的是,被人在翅膀上动了手脚的大雁野性难驯,领地意识超强,老是把自家的狗子啄得满院子乱逃。
它们就像是凝聚了刘盈满腔的怨气似的,对谁都不友好,甚至有时它们还会对来访的客人进行最猛烈的人身攻击。
偏偏它们是皇帝赏赐的,谁都动他们不得,让堂堂的曲逆侯府成了最偏远的土地庙一样的存在,陈平和老友相聚都只能到别家去。
陈平很是心疼自己和陈团子,更是可怜鲁元公主家那个庶出的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