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不用急。只要现有的待遇还没有变得更糟糕,一切都有刘盈和吕雉的打点,自己只要悠闲地等着就是。
有时候,陈平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钓鱼用的饵料。吕雉和刘恭都是渔夫,也都互为大鱼。他们全都投入了绝对的耐心在等着对方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可是碍于刘盈等各种掣肘的中间势力,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陈平也在静静地观察着刘恭,等待着些什么。
突然,有一天,刘恭面色赤红地带着一行人进了天牢的甲字号,直直地看着陈平,问他道,
“如果在我和我的那些个兄弟之间选一个当你主子,你选哪一个?”
陈平的心里一阵狂喜,觉得自己的时机来了。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打破刘恭和吕雉间明争暗斗的实力对比的,居然是那几位同样有着丰厚母家的皇子。
他们盯上了他的皇太子之位,就像是当年刘如意惦记上刘盈的一个样。
陈平一脸正色,“殿下之母为当朝皇后,出身高贵无匹;母家也是大汉朝内数一数二的吕家,还有谁能撼得动你的地位?
这还用选吗?”
不过被陈平用言语逗弄过的刘恭并没有因为陈平的话里有话而有所放松,他对着陈平数落道,
“左相平日里交游甚广,进了天牢这么久,怎么就无一人肯替你求情。
你不是挺忠心于那位皇太后吗?怎么到现在她还对你不闻不问的?还不如随了我,我保你无虞。”
陈平正色道,
“殿下所言有失偏颇。殿下是诸皇子皇女之君,他们是臣。他们冒犯于你是以下犯上,违了国法和礼制的。
臣又怎么会追随于他们的这种违逆之举呢?”
刘恭的神色依然如故。
陈平这才知道,他面临的形势比他口中的还要严峻,遂又半谏议半劝告地说道,
“当今天下之主,只有一个,那就陛下。臣只能是陛下的臣子,也只能忠心于他一人,这才是为臣的本分。
臣如此,殿下也是如此,包括皇太后和诸位皇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是。
这才是天下的大道。
还请殿下认清形势,端正言行才是我大汉之福。”
刘恭又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悻悻地走了。
不过,这次他离开时,对陈平的怒意却没有上次那么盛。
过了这么些时日,陈平只等来了如此的结果,心里不免有些烦燥。而天牢中又没有趁手的书册可以阅读,陈平想要打发日子来驱散心中之气也变得不是特别容易。
按规定,天牢中的甲字号,狱吏是不能与囚犯私自交游的,其实也没那个必要。从大汉开国至今,还没人走出过这。
好在陈平小时候跟在大兄身边练习过秸秆编织的活儿,他就忍着上边的油腻以另外一种方式打发着时间。
夜半时分,陈平正低着头忙着手上的活计时,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修长的手,好精致的活计。如若不是亲见,任谁都会误以为是少府底下的人的手艺。”
陈平惊了一跳,猛地抬头一看,是刘盈。
刘盈的形容比上一次相见时更加地枯槁了,而且老了不只十岁。
陈平忙起身行君臣大礼。
刘盈却制止了他,告诉他,
“继续做下去,边做咱们俩边好好地聊聊。
这感觉,就好像是朕的父皇起事前,朕在家时,油灯下,父皇和母后在编织着草帽说着话的情景。
话说父皇都走了这么久了,直到最近才肯入到朕的梦里来,大声呵斥着朕没有把孩儿好好地教育好。
朕不胜惶恐。”
陈平听到这,心说动不动就把大臣乱扣顶帽子往大牢里投,心里不胜惶恐的是当臣下的才对吧?
不过陈平什么都没有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刘盈笑着说道,“恭儿的母亲是个宫人,来自于寻常百姓家,没有接触过任何约束官吏的规矩。
是朕酒后无德,让她有了身孕。然后,朕的母后为了朕的名声着想,在她产子后把他秘密发送了。
至于送到哪儿了,朕到现在都不知道。
不久前被朕和朕的母后处置了的那家,就是恭儿的外祖家。他家可真是不知法度,没有规矩之家,更谈不上对恭儿的爱。
只知道皇家有无上的权力,却不知其中的厉害。千方百计地跟恭儿套上了近乎,然后就把恭儿的身份当作敛财的工具,居然在私宅里就干起了卖官鬻爵的勾当,还开罪了不少朝野的权贵。
恭儿年青,居然在代政期间为其大开门道。其公德受到了很多人的质疑。最让朕失望的是,他居然因着私愤把一国相国投进了大狱。
当初他刚出生时就没了亲娘,是朕让皇后代为抚养的。
那时母后还委婉地劝朕说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这种不受法度规矩约束的习性,是深入到骨子里的,不适合作一国之君的候选人。
她让朕另择一没有生养的妃嫔来抚养他。
当时朕对他很是怜悯,没有听母后的话,就私自把他记到了皇后的名下。”
陈平的心中惊诧万分,没想到当初戚腮的话并不是八卦,而是真有其事。
只是这种大内秘辛,沾上去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会不会是自己不能承受之重呢?
刘盈的嘴角还是噙着淡淡的微笑,
“恭儿他很好,至少在遇到他亲娘舅家的人之前,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储君。有些事,不是一个‘出身’就能概括的。
坏就坏在他摆脱不了的那些个所谓的血缘关系上。
宫里对宫女的选拔都是非常严苛的,像那样平凡的人家,是不大可能把自家小娘送进宫的。更没那个实力跟宫里搭上线。
他们已经沾了甩不掉的势力,是一根勒住我儿的索命绳。和他们这群烂到根子的相比,当然是一国储君的我儿更为重要。
我的身体又不太好,等不住刨根究底,把背后的势力给挖出来,只得快刀斩乱麻,把外边与宫里的这根纽带给斩断了。
只是没想到,这事让他受到如此的刺激,和平常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处处地干着昏聩的事。
果然是扶不起来的人啊。
朕已经让侍医强行用了好几天的补药,才有了到天牢里来看你的精神。现在就请左相看在先帝和朕的情面上,以大汉为重,不要再为朕的这个不肖子操心。
他现在也到了给自己行为担责的时候。比起他来,大汉的江山才是更重要的。希望左相好好地守护天下黎庶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