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心里生着闷气,尽量不去答话,眼睛只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
这时,他才发现,王陵要带他的方向不是去王家的,也不是去陈府的,然后直接就打断了王陵的喋喋不休,
“欸,欸,你让牛车停下来。我要回家!不然我不客气了!”
王陵呵呵一笑,“左相你在里边呆了也没多久,怕是呆傻了吧?我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意地谈论朝政呢,不过是吸引你的注意力罢了。
你看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又得了我这么一个得力的车夫,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诚意吧。
走,去陈记酒肆!你得请我喝最好的酒,吃最贵的肴馔,听最好的小曲,否则今天跟你没完!”
这的确是去陈记的方向。
于陈平家而言,王陵说的这些个食物的成本并不多,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是陈平还是想不通,自己能在大狱里呆上那么些天,还不是拜王陵所赐吗?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自己请他客才对。
陈平猛地靠近王陵,就要去夺他手上的缰绳,却被王陵往虚空处一晃,就那么躲过了。
王陵笑着嘲讽道,“左相你当年带过兵,别忘了,我打的仗比你经历过的更凶险万分,你啊,是抢不过我的。
就冲你这么小气,我还得要陈记最好的小间。费用一并算在你头上!”
陈平作气极状,“那你把我送回天牢去吧,宁愿不自由,也不愿当了冤大头。”
王陵见陈平有些较真,也就消停下来,问道,
“你想知道昨日陛下跟我说了些什么吗?就是关于你的。
想知道的话,请我呀,我高兴了,就会告诉你的。”
陈平不想跟他玩闹,关系到宫里朝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是小事,陈平皱着眉头唬着脸说,
“客是要请的,同样的肴馔,也分好多种吃法的。不知左相是想要哪一种?”
王陵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陈平心里暗自坏坏地笑了,逗王陵道,
“通常情况下,肴馔他就是肴馔,和你面上看到的一样,裹腹之用,外带着或美好或难受的味道。”
王陵,“嗯哪。”
陈平再逗道,“如果是请客之人心里憋屈得太过了,这肴馔里会格外地添点不容易看出来的料——”
陈平瞄了王陵一眼,强忍着肚腹处的抽抽,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好比说唾沫什么的,就谁也保证不了了。”
王陵的的喉结处动了动,“不会吧,那酒肆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生意也不用做了。”
陈平满脸不在意的样子,“生意人嘛,主要还是看客人的意思。如果客人钱加得足够多,非得要这么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王陵这才勒住了缰绳,“陈平,你个鳖孙,平常大伙都知道你抠门。没想到你抠之余还损到了极点。”
陈平见王陵急了,这才缓了一步,
“别介呀,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呀。
如果你愿意带我回我家,我让车夫带了保温的食盒,把最好的拉到我家里,咱俩慢慢地边吃边聊,如何?”
王陵勒转牛头,“这个好说。”
陈平看着他,就知道他还有相当重要的事要说。刚才的那些话,不过是试探罢了。
过了顷刻,王陵才笑着说道,
“陈平,你够鸡贼。”
陈平:“彼此,彼此。你我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最适合的时间和地点谈论最适合的话题,都知道的。”
王陵并不服输,吓唬道,
“你怎么知道车夫去了陈记就一定拿得到肴馔回家。你是陈记最重要的支柱,连你都被下了甲字号了,那儿又怎么会没事呢?”
陈平像是看着一小孩一样地看着王陵,好一阵子才说道,
“没什么,就冲你的头还好好地长在你身上,我就知道。”
王陵到了曲逆侯府,并没有贪恋美食的迹象,等到陈平布置停当之后,他才说道,
“我在弹劾你之前,发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事。”
陈平点头,表示在听着。
“皇宫中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好多个皇子好像一夜之间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陈平说道,“很正常。宫里的事,有皇太后还有皇后担着,你我做臣子的,只要干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勿需多操心。”
王陵凑得更近了,“我还看见,吕家人好像在暗中策划着从部分功臣中夺取兵权。”
陈平更是淡定,“这算是什么事。吕家,本就是以刀兵起家的。当年彭城大败,高祖皇帝就是到下邑在皇太后二哥吕释之的护持下才回到西边,然后卷土重来的。
吕家本就是武运昌隆之家,吕家男子多在军中效力,建功立业的。都说‘举贤不避亲’,他家能得部分军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在朝中是人人都知道的,所以吕家人在军中的每一次升职,都没有人当面或背后说半个‘不’字。”
王陵左右环顾了一圈,陈平安抚他道,
“不用担心,这几间小屋都为大鹅所环绕。只要它们都好好的,不要说陌生人,就是我家整天照顾它们的人靠近,都会引得一阵骚动的。”
王陵这才小声说道,“听说前两天,皇太子,在宫里,殴打了皇后——”
陈平被惊得差不多跳了起来。
在大汉,不要说刘盈为孝道所困,在朝政上都不得不屈从于吕雉,就是那功绩不可一世的刘邦,在面对他那个混蛋势利的老爹的时候,都不得不在孝道面前低头。
更何况是这个刘恭。即使他不是皇后亲生的,可在朝野内外众人的眼中,他都是皇后的儿子。
王陵平常不打诳语,这则消息把陈平惊呆了。
难怪不得刘盈身体都虚弱成那样了,还要到甲字号去探监,还煞有介事地问陈平还要不要支持刘恭之类的。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秘辛。
陈平这才后悔几天前自己的的鲁莽。
这皇室,把这事,居然捂得如此之严实!
“你说吧,现在宫里宫外都乱成一团了。你我有什么本事去改变现实?还不如及早抽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才是王陵的真心话,就像戚腮当着陈平的面说的那样,朝中某些个自诩出身于高门的人,责任意识太过单薄,从政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而且也撑不起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