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如电光火石一般发生时,吕䘵和吕夫人还在自顾自地哀叹着。可是作为吕家人的吕王吕嘉却坐不住了,他拔出柱子后内卫的剑就要往刘恭身上刺。
这时坐在他不远处的刘章却牢牢地捏住了剑,对着吕雉大声惊呼道,
“刺杀人君者,当诛灭九族。太皇太后这是要将自己的亲骨血都赶尽杀绝吗?”
这时大殿内更是乱作一团,刘氏皇族也纷纷地站起身来,与吕氏一族对峙着。场面异常地混乱。
陈平心中暗自庆幸有吕嘉这样昏头的举动,他给了吕雉展示自己公正的机会。不然不待吕雉处置被废成定局的刘恭,刘吕两家就会在未央宫中彻底地撕破脸皮。
刚才混乱才开始时,陈平就已经站到了吕雉身侧,这时他悄悄地给吕雉递了个眼色,吕雉就如刘邦一样心领神会,立马再怒声呵斥道,
“吕王吕嘉行为放纵无状,以下犯上,拉下去,褫夺吕王封号,贬为庶人!”
刘恭和吕嘉一前一后地被押出了大殿。
不经意间,陈平还看到刘恭用狠厉无比的眼神瞪了吕嘉,但吕嘉却是一派不以为然的神气。
这时吕雉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她笑着对大伙说道,
“好了,今天是哀家的不是。硬要把一个陛下不喜欢的小娘塞给他作媳妇,害得他当众癫狂。
如此难得的聚会,本是刘吕两家共聚一堂之良辰,应该是共叙亲情,增进情谊才对。哀家先处罚三大碗,大家都坐下,好好地,一起享受美味,共叙亲情。”
说罢,毫不含糊地,三大碗就下了吕雉的肚。
该罚的也都罚了,吕雉本就是刘氏的大长辈,地位又尊崇,刘家即使再不服气,也得敬重她三分,只得驯服地各归各位。
宫人和内侍以极快地速度撤下了先前的食馔,又上了新的。
陈平看了一眼刘章处,只见刘吕氏早就在自己的裙摆处撕下了一截,给他粗粗地包扎了下,但是那鲜血还是一滴一滴地从那绫罗处渗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等到刘恭和吕嘉的乱子平息了之后,侍医也快步到了殿上,给刘章进行细致的处理。一时间,殿内的气氛也因着刘章夫妻俩的琴瑟和谐而融洽起来。
吕雉趁机笑着说道,“哀家当年看他俩,就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现在一看,这就是啥?这就是亲上加亲。
刘家儿郎个个非凡,我吕家小娘也很贤惠温柔不是?”
吕雉这话一出,刘家众人却不由得想起了刘恭口中吕隐娘诛杀宫女母子的情形,就都噤了声。
这时襄城侯刘弘的母亲却开了口,说道,
“自从隐娘住进长信宫这一两年,个中的好处宫里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她那小模样和可人劲儿唷,哪个看了不先怜爱三分?
谁娶了谁有福。可惜这福分,不是人人都享受得了的。”
这女人,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把吕雉的马屁拍得又响又冲的。吕氏一门很是高兴,吕雉也笑着问刘弘道,
“一直觉得你娘是个闷嘴葫芦,没想到今儿个变得这么会说话。这话是不是你教她说的?”
刘弘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而后笑着说道,
“那也是孙儿的心里话。那样的小娘,神仙一般的人物,任是天老爷也配得上的。”
陈平看到刘氏众人长辈中听了也有露出不屑的笑容的,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以假面示人。但这些对吕雉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对刘弘赞许道,
“孙儿的孝心,哀家都记下了。”
这是刘氏皇族吃得最味同嚼蜡的一顿家宴,它扯开了刘吕两家面和心不和的大幕。
就在第二天,吕雉当众再次强调吕产吕䘵在南北军中的地位,把他们又擢升了一级。而后,戚腮拿出了吕雉的懿旨宣读起来,
“凡有天下治万民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上有欢心以使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疾久不已,乃失惑昏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社稷甚深。顿首奉诏。”
吕雉竟然仅凭着一太皇太后的令旨就废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虽然众臣碍于权势不好在朝堂上议论,但也惊得面面相觑。
在权势面前,义气之争不可取,陈平给御史大夫任敖使了个眼色,他便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带头说道,
“皇太后为天下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顿首奉诏。”
众臣与刘氏众王侯有交集的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使那些看不明白情况的,也都知道军权在吕雉的手上,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齐齐地接了诏。
自此以后,陈平关注过刘恭。他被吕雉幽禁在永巷之内。得了吕雉点头,陈平还去看望他一次。
不过,陈平眼中的刘恭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般凄惨,他却更像是商山四皓那样的世外隐士的模样,整个人都笼罩在平和之中。
陈平笑着问他,“何必呢?女人而已。不中意了忍个几年,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如果你的阿母和阿爷泉下有知的话,一定非常地心痛。”
刘恭却笑着说道,“相国不必安慰于我。这些个功名富贵于我而言,早已如浮云一般的存在。
那次进皇宫的那个韦先生是我如意叔吧?”
陈平惊诧地看了刘恭一眼。
刘恭却依然平和,“不用惊讶,我在宫里宫外也有眼线。
当我那十来个弟弟妹妹被我叔接走时,我就已经料到事情已经失控了。
后来,他们被辗转到了西边,更名换姓,甚至以孤儿的身分自居时,我就已经知道皇宫中早就不是乐士了。
本来,大汉朝野的事并不是不可扭转的,只是得有勇士的那种不畏死的气概以及极大的智慧。
但是,我的皇祖母,却是个恋栈权位之人,从来不肯给我任何的实权去做那些个事。不但不给,甚至还把我像长乐宫中的鸟儿一样牢牢地束缚住了。
事情既然已不可控,皇帝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人家的刀下冤魂。与其那样,我现在死了,至少还落得个好埋,不至于被毁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