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讥讽道,“就为那么点利益,也值得你舍生忘死?”
陈平反讽,“人各有天命,不是自己的自己也无福消受,还不如乐天知命的好。
若因一己过度的欲望伤了子孙的根基,那就是大大地划不来了。”
周勃又问了句,“知道头上还有一片天是好事。有些事兜不住就不要兜。
共事一主几十年,看在同僚情谊上,老夫再提点你一句,见了代王,可得想好,某年里先帝好几个儿子一夜之间就好像彻底从人间消失了一样。
那可是皇室血脉,马虎不得。”
陈平的心里虽然咯噔了一下,但面上依然沉静,
“皇宫大内又不是我家后院,少了猫儿狗儿的,是我管得着的吗?
你这话提点得好没道理。”
周勃并不生气,“我对这不感兴趣,对这感兴趣的是代王和薄太后。”
听到这,陈平就知道,早些年代王刘恒卧薪尝胆,虽竭力探查宫中动静,但还是目力有限,有些消息,他到现在还未必知道。
对于即将不得不面对的代国,陈平只得以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对待之。
陈平摊开左手,“老夫要弓。”
周勃让人备了黄杨木的硬弓和弩箭。
陈平摊开了右手,“老夫要剑。”
周勃取出了松纹剑。
陈平一看到松纹剑,顿时就不淡定了,那可是当年他从魏王咎处离开后遭遇前嫂子的兄弟追杀时偶得的。
现在怎么到了周勃手上,还被当成是人情送还给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陈平正要找周勃理论,周勃卯足了劲地把他往帐篷外推,
“得了,别再要东要西了,非常之时,吃喝什么的给你备齐已经很不容易了。
实在想要什么金的银的还有珠宝绫罗,到北边找你女婿要去。大汉上上下下的只剩下那儿安定了。
那儿肯定有。”
没容得陈平说半句话,周勃就把他赶上了牛车,让一队兵士陪同他去往代国。
一路上不敢耽搁,走了半月有余,才到了代王宫。
代王刘恒和薄太后见了陈平格外地高兴。
薄昭更是热情相待,他甚至绕过代王宫中之人,亲为陈平把盏布菜。
他们越是客气,陈平就越是紧张,言谈举止间就越是小心翼翼。
代王宽厚一笑,说道,
“泰山大人不用紧张,都是自家人。本王的舅舅回来都说过了,你的心里是向着本王的。”
陈平报之以微笑。那微笑,带着不少的心虚。
这时薄太后说道,
“想当初高祖皇帝在时,高太后和那戚夫人俩人是宫中最耀眼的存在。
高祖没了后,先是戚夫人熬不住走了。
现在高太后也油尽灯枯,长伴高祖皇帝身侧。
当初她们照亮汉宫之时,现在想起来仿佛还是昨日的事似的。
让人心里好生感叹。”
陈平还记得那碗药死了老鼠的毒肉羹的事,对于那些个对自己孩子下死手的人,没几个作父母的愿意原谅。
陈平当然知道薄太后的话只是流于表面。
他也报以圆滑,“所以那句叫‘福大命大,命大福大’的老话是很有道理的。
太后和代王是上天眷顾之人,也是别人兴衰荣辱的见证人。“
薄太后笑了,这才切入了正题,
“哀家听说刘氏王爷都争先恐后地带兵入驻了关中。他们手下的丞相谋士带着奇珍异宝在长安城中积极地为他们拉拢各方势力。
当时代王派他舅舅和慎夫人去往长安,本想着要干一些不落人后的事,却被人劝了回来。现在在长安那头,我们处处被动,哀家想起来就胆寒。
亲家啊,我们两家是姻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你也没有作壁上观的条件。这事还得早作打算的好。”
陈平看了大殿里内外的人,除了薄太后和代王、薄昭几人,包括已被更名为“慎夫人”的陈团子在内的代王的姬妾都在场,唯独少了当年见到的代王后,心里大概也有了些分晓。
当着聪明人说话,从来都不用拐弯抹角,陈平直接问道,
“代王,太后,臣斗胆问一句。
你们二位可有想过,长安城中的那些个权贵们,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先不要急着回答,好好地想一想。”
薄昭有些浅薄,他首先来了句,“财货美人,宝马广厦,没有男人不爱。”
陈平没有说话。
自从刘邦定都长安以来,长安城中的那些个大人们,暗地里收到的馈赠不在少数。可是为何人家会送他们这些个东西,才是解开陈平问题的关键。
薄太后笑眼看向代王,代王笑着说道,
“不过是权势罢了。有了权势,舅父说的这些个物什,会削尖了脑袋往你怀里钻。”
陈平拜服,这才说道,
“那些个诸侯王,虽然走得频繁,动得早,但他们都没有抓到事情最紧要之处。
天下的人心,是拉拢不完的。
他们拉拢了这家,又失去了那家,到最后,只会是白费功夫而已。”
陈平成功地引起了当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这才说道,
“代王从根本上要做的,就是给大家一个至公的印象,处处以公道加持。
天下权势再吸引人,谁都清楚,拿到手的还算不得自家的,拿到了又有保障才是大家所向往的。”
代王心悦诚服:“丞相所言有道理。”
陈平见他胸怀若谷,大有明君之风,就进一步地补充道,
“现目今与高祖皇帝在时不一样,大汉长安城内外,众多势力盘根错节。
如果仅以天子之威去镇压,实在算不得上乘。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规矩要求他们,又规矩分配权势。
让他们互相监督制衡,怀柔与铁腕并用,让他们沉醉于在规矩框架下彼此间权势的争竞中,削弱他们联合起来与皇权抗衡的心思。
这就是诛心。”
代王高兴。
陈平总结了一句,“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就是代王给他们以通过公平公开途径获得权势守住权势的信心。”
薄姬却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那就让周勃去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