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也是个躲麻烦的,不是份内的事他从来不在明面上主动过问,心里有些嗔怪曹参,埋怨道,
“在这个我已经认定你比我强的时候,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个事?就不能让我消停片刻吗?
平素我事也很多,我也很累的啊。”
曹参看陈平的眼神中有玩味,
“躲得过吗?你是先帝临终时寄以厚望的大臣。
王陵厚重少谋,朝廷内外人事复杂多变。眼看着别的人都在培养自己的继位者,我是不是也该让你别那么好过了?”
陈平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他捋了捋早已白了多半胡子,仙气飘飘地说道,
“看见没,我也年纪一大把的人了。你看起来比我还筋强体健,不用这么早把我推上去的,我还想多自在两年呢。”
曹参没有理陈平,他极严肃地说道,
“天下初立,事务本就繁杂。接任代相国以来,我时常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平常怀形下,处理朝政都颇觉吃力。
现在又出现了这许多状况,很是耗人心神,折人阳寿。作为相国,我得为大汉谋一个长远。
陈平啊,现在不是你我嘻哈玩笑的时候,振作起来,尽力地去看,去做,去学,才算是没枉费了先帝的一番知遇之恩。”
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行了多半时,牛车却停了下来,只听车夫在外问道,
“侯爷,我在前方看到了来送信的那个老妇人。”
车夫的话很明白,无非就是问是否同载她一程。
还没等陈平开口,曹参便开了口,“请她同乘。”
陈平撩起门帘,只见那车夫扶着老妇上了车,陈平往曹参处再挪了挪地。
老妇人上了车,眼睛直溜溜地看了车上两人的穿戴后,就要行礼,陈平忙扶着她坐下,问道,
“有些日子没见了,老军可好?”
老妇人是个爽利人,她一看陈平问起老军,嘴里的话就像炒豆子一样哔哔剥剥开来,
“小老儿一家都好。
侯爷把那些个伤残的人也安置得十分妥帖。就连那个作贱死自己妻子沦为乞丐的那人现在也过得很光鲜。”
老妇人说到这,陈平这才想起那次去长干附近牛市时,有一个向老军讨铜子的身体健全的人。
到现在为止,只有那人是陈平听说过的唯一一个“作贱死了妻子只要有钱再娶一个”的浑球。
朝廷的经费有限,保这些个老军的温饱已是勉强,怎么可能会“很光鲜”?陈平一时间有些不解。
曹参也参与过安置伤残老军的事,他很是和气地问道,
“老人家,他怎么个光鲜法?是穿得和你一样好还是吃得和你家的一样饱?’
那老妇人却急了,有些词不达意,
“我家生活已经很好了。天天吃得饱冻不着的。
我说的那人可不光光是和我家的一样。
吃肉,你知道吧?
我在老姐姐家帮佣时,以前听一个大官跟相国说起过,他手下一个县丞,就因为家里的肉找不着了,他母亲就把他妻子给赶回娘家了。
县丞,官不小了,家里吃肉都是稀罕事。
可我说的那人,那吃的,可了不得。
我听来牛市找我老伴的其他老军说,那人了不得,简直是顿顿有肉吃,还在长干里买了大宅院,每日里从他家进进出出的人一个个膀圆腰肥的,穿戴齐整得很。
他们都疑心他当了大官了,所以大家伙上赶着去巴结他。
牛市里还有些坏了良心的说,那人的前妻天生不带福气,正是那娘子死了他才发达的。所以男子不能对自己的妻子太好。
那些个遭天杀的,听得我老伴成天介地说‘看,我对你多好’。
老不死的,他咋不说那些年我对他不离不弃的,只记得他对我的好就忘了我对他的好了?”
陈平和曹参捞干的听了一气,相视一笑。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群众的眼睛才是最亮的。
在出城前,曹参便坐不住了,他从怀里取出几粒散碎银子递给老妇人,笑着对陈平说道,
“萧相国要找的人是你,我蹭车也蹭够了,我忙我的去了。”
陈平知道,老军之妻说的情况非同一般,曹参要去确认某些事。
当初陈平想出用这些个伤残老军们为朝廷搜集情报时,某些个别有用心之人也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身上。
一个老虎打盹的功夫,就有心志不坚之人枉顾做人的道义和朝廷的律法,做了某些势力的走狗。
老妇人多言。
曹参离开了后,她脸上有惊恐,“侯爷,刚才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惹那位大人生气了?”
陈平忙笑着说,“没有,没有。没见着他还赏你银子了吗?他觉得你很好。”
老妇人想了下,又问道,“他的官是不是比你还大?”
这是朝中的事,虽然算不得什么秘密,但也问得陈平够尴尬的,他脸上有点僵,笑得有点假,
“好像是吧。不过他是个好人,这倒是真的。”
老妇人的心里揣着事,说话没先前利索了,嘴巴也闷闷的,车里一下子又沉闷起来。
陈平看老妇人人老实,比较容易问出实话,再加上自己也无聊,便问她道,
“老姐姐,相国家最近是不是很忙?”
老妇人这才重开了话匣子,回答陈平道,
“也忙也不忙。前不久夫人从长安城里买了上好的缎料,出了高价请人为相国做寿衣鞋帽什么的。
其他好像就没事了。
喔,小老儿想起来了。最近夫人在找能做寿材的木匠,当地的伍长都帮忙物色了好几拨了,夫人都不满意。
说是大汉相国将来要用的,马虎不得。
前段时间相国夫人听一个算命的中年娘子说给人用的东西,一定要请那些个有福德的人去做,好让用的人家里平安康泰。”
陈平听着这种说法有些稀奇,便随口说了一句,“以前倒也没听说过。”
那老妇人以为陈平不信她,很是急于证明她自己没撒谎,忙说道,
“是真的。
我听相国夫人和她们聊天时说到过,那个相面的家在长安城里修房子,专门出高价请的是那些面相有福的人。
谁家不惜疼自己的钱财?她都那么做,估计不会有假。”
陈平听出来了,那个影响了萧夫人择选匠人的中年妇人,就是传说中的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