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的病逝对陈平的打击有些大,平日里上朝的时候,陈平看上去有些蔫蔫的。
这天陈平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朝堂的,他刚跨过门槛时,少府戚腮就紧跟了上来,悄悄地问陈平,
“陛下问相国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用不用留宫中让侍医给把把脉,还有宫里有的一应补品药品都任由相国用。”
陈平有气无力的,正要客套时,只听得侧后方传来了王陵的快言快语,
“没看他脸色红润得很吗?他生什么病?心病才对吧?曹参的离世让他更加地怕死了。
大丈夫家家的,还跟高祖皇帝上过战场呢,连个生死都看不透。谁不是从出生之日起就注定会死亡,只不过迟一天早一天罢了。
白胡子一大把,早就活够本了,还怕死,真贪!”
戚腮被王陵噎得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大概是碍于在大殿门口的原因,没有与王陵计较。
陈平心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强打精神,当了一回和事佬,
“谢谢陛下和少府的关照,平只是想故人了。不碍事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戚腮把王陵直接当成了空气,关切地说道,
“陈相可得当心,你的身体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朝廷是大汉的,可马虎不得。
这当口,你可不能学那曹相抛下陛下和皇太后就去了。大汉可是少不得你的。”
戚腮阴阳怪气地把最后一句话说得相当地重,已经走远了一截的王陵停住了脚步,回头就要和戚腮分辩个清楚,可戚腮却已经转过身,躬身向刘盈处去了。
这下却轮到王陵脸被气红了,可这时的他却没处发泄他那一肚子的怒火了。
陈平这才发现戚腮挺会气人的,心里想笑却没敢笑出声来,心中的郁结倒是好了不少。
王陵急吼吼地走远了,陈平到宫门口时,却见他还等在陈家的马车前。车夫却像个年关躲债的汉子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那王陵刮他的东南西北风。
陈平有些恼王陵的臭脾气,如果不是碍于左右相争吵会被坊间无限误传放大,真想狠狠地把从张丽和吕媭那学来的口舌之利统统地逞一遍。
陈平阴着脸,走到王陵跟前,正要怒斥他两句,话还没说出口,王陵却抢了先,
“再过个五六天,长安城就完全建成了。听人说治粟内史对你给筑城者的补贴计工相当地不满,一下子给他们衙署增加了好多的活计。
不有廷尉那头,他们还得监督下级官吏不会贪墨这批财物。
我听夫人说新任廷尉杜恬的夫人说他已经彻夜失眠好多天了。竟然是因为怕监管不力出了漏子然后被同僚耻笑。
那次廷尉育把官帽扔给我我已经够没脸的了,你到时候可别更丢人才好。”
陈平听着这满含火气的话说道,
“上上代萧何已经有足够详尽的律法了,各级官吏只要照章办事即可,又有什么难的?
朝中不养闲人,如果不能为陛下为社稷分忧,还不如早早地回家该干嘛干嘛呢。”
王陵被陈平怼得无话可说,只得气呼呼地离了去。
看着王家车马远去的背影,陈平没有立马上车,他问车夫,“我来之前他都说了些什么?可有难为你?”
车夫却抬头笑着说道,
“相爷,我从来没见过王相这么有趣的人。还朝中重臣呢,说起话来跟个置气的小孩一样。
你猜他在那喃喃自语说了些啥?
他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高祖赐了个姓吗?跩得跟个夜香一样。
别人家赐姓,都赐的是皇族的姓,可是他却赐了个女人的姓。要是是吕姓还算是有点嚼头,可偏偏是姓戚,随一个小妾的姓氏。
自己不嫌丢人看见的人都觉得恶心。”
陈平一听,知道王陵对戚腮的意见还没过去。
刘盈登基后,陈平曾听朝臣们私下议论过,说是戚夫人一党早就作鸟兽散了,可那个戚腮还在那稳稳地居于高位,当初没少当墙头上的草,连自家家族都坑。
当陈平注意到当年的少府丙猜身后的这人时,戚腮就已经姓戚了,至于说他姓氏的来源,陈平还真没过多地考究过。
刘邦在时,王陵曾做过他的心腹不短一段时间,没想到戚腮还有这段秘辛。
王陵怎么也是豪族出身,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无状的,陈平总觉得哪不对劲,一直在牛车上思考着这个问题。
等到过平阳侯府时,陈平让车夫独自驾车回家,自己进府去给曹参再上一炷香。
陈平算计着时间,估摸着车夫走远了时,才从平阳侯府中出来,绕了几个弯,从王陵家一个不起眼的角门进了王家。
角门是虚掩着的,跟前竟然无一人看守,正应了陈平的猜测。
陈平径直走到王陵的书房。
书房的门也是掩着的。
王陵看到陈平,这才露出了笑容,
“还不算笨,当得起高祖皇帝的看重。”
陈平却说道,“你要再这么一惊一诈地邀约我,恐怕我就要被高祖皇帝看重到长陵跟前去了。
欸,你倒是说说,如果高祖皇帝给你我留的墓地谁的离他的更近一点?
我赌我的更近一点,你太一本正经了,连高祖都敬你三分。他怕你把他从长陵里给闹起来呢。”
王陵没有理陈平的这句话,他本就是严肃之人,开不起玩笑,他直接问道,
“你准备怎么应对吕谷氏那一茬?”
陈平这才紧张了起来,按朝廷原本的方略,那就是生生不息的皇室熬死谷家一众男子,然后兵不血刃地接手谷家的势力。
王陵从没有过废话,“你夫人整天忙着酒肆的生意,与各家夫人来往都不够密切。有些事,人家不讲给她也纯属正常。
昨天我听我夫人说,吕䘵发妻的娘家已经开始打吕谷氏的主意了。
原本那家人不甚在意吕谷氏的,对她也挺友好。
谁知道后来朝廷闹出了前朝皇室那么一出,吕䘵还那么宠着她,把原先的那位居然都晾成了寒冬时节的冰椎了。
那家人有些坐不住,本来碍于皇太后的面子还能忍一忍的,可是吕谷氏那肚子,你也听说过的,只要家里有人生养过的,都看得出来,那是个男胎。
然后那家人决定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