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中的吕媭听不进去任何话,陈平识时务的姿态让失去了理智的她刚刚强压下去的气焰腾地又升了起来,
“是他刘濞的又如何?他是吴王又如何?
天底下的事左不过一个理,把我家樊哙带到那腌臜船上就是不对。
他私人产业怎么啦?我骂他两句他不服?赶明儿个我一把火把他船点了,看他哪家青楼敢做我家樊哙的生意!”
吕媭没有反应过来,可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樊哙心里却亮堂得很,他紧张地拉着吕媭的手,劝道,
“那刘濞可不是刘盈,他的脾气不好,又冲动。
虽说沛县是高祖钦定的汤沐邑,可兵少将寡的,要是把他惹毛了,咱几个都会交待在这……”
那吕媭的火气还是依然那么大,他朝樊哙吼道,
“知道惹不起还往那船上跑?他不好惹老娘就是吃素的啰?”
陈平鄙视她,“一个女人家整天到处跟人当老娘,也不嫌臊得慌。
只有活人才有那机会说吃晕还是吃素!”
吕媭这才冷静下来,正要说些什么时,酒肆的门开了,进来的是刘濞,他的手上带着一个礼物盒。
陈平心中大骇。
不用说,刘濞肯定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最要命的是,陈平在找寻樊哙的过程中把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透露给刘濞了。
吕媭悍妒的本性在刚才就已经显露无疑,要是刘濞有心要坏一下他们的事,都不用动什么脑子,只要把陈平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她就行了。
到时候,二对一,陈平对吕媭的那点性别上的优势就没了。
陈平和吕媭的眼神都看向了刘濞,吕媭是因为愤怒,陈平却含着一点心虚。
然则刘濞却没有樊哙口中说的那般冲动,他温和地对吕媭施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礼,却没有拆穿陈平,好言好语地对吕媭说道,
“好婶子,气大伤身。为我这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就是一百条船都补不回来的。
婶子与我叔伉俪情深这么多年,我叔的品性你还信不过吗?
他是那种乱来的人吗?”
刘濞的话让吕媭的思路凝滞了几秒钟。
就在那当口,刘濞抓紧说道,
“那天我把那两条船腾空了专门为二位叔候着的,他们绝对见不着半点不干净的东西。
婶子你大可以放心。”
刘濞的话快过了吕媭的思路,吕媭还没来得及开口,刘濞又说道,
“男的在外吃吃喝喝的很正常,婶子倒不用多心。
大老爷们的,和女的不一样,喜欢到家以外更宽阔的地方,哪怕是骑着驴在小路上乱颠,也心旷神怡。
说到底,就是没什么坏心思,跟个小孩似的贪玩而已。”
刘濞一席话把吕媭心中的火熄了大半,不过陈平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前者的话,她却强词道,
“那他去那也不行!”
陈平心中暗自赞叹荆楚之地果然锻炼人,把当年随同刘邦征讨四方的那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打磨成如此的模样。
刘濞笑着看了陈平两眼,哄吕媭道,“好婶子,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俺叔有那机会去,行了不?”
吕媭笑了。
陈平感慨,这世道,女人的脸,天上的云,说变就变,最没个定数。
只是自己找到樊哙的消息传得太快了点,这才当得起吕媭口中“前后脚的功夫”几个字。
看来刘濞的消息网还真是不简单。
当然了,陈平不觉得他是在跟踪自己,倒是有七八分的怀疑吕媭当时把樊哙从行宫提溜出来出城的事刘濞一直都是知道的。
吕媭能出城也有可能是刘濞放的水。
倒是一直被装在罐里的人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樊哙的字条,恐怕自己现在还被吓得欲仙欲死的。
陈平对刘濞起了戒心。
他冷静地看着刘濞接下来怎么把这事处理圆满。
只听那刘濞正色道,“婶子,那天早上发现我叔不见了的时候,曲逆侯说他本来是想带俺叔学习一下歌舞的。
你也知道,我们男的,在席上总是以上场载歌载舞来活跃气氛,拉近关系的。
听说俺叔在长安老是学不来,就想着老家的是不是更容易学一点,就来了吴国。”
吕媭反问道,“我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他们心中无愧又为何要把我撂在一边?”
陈平却接上了话,“大老远的,大张旗鼓地把目的亮得明明白白的,要是还是学不成,怎么办?
到时候樊哙的老脸往哪搁?”
吕媭把陈平晾成了空气。
刘濞却在她那讨了好,说道,
“婶子,叔既然来了我吴国。我不好好地做一回东,会不会显得太悭吝了?
婶子你是大富大贵的人,我吴国有的,你有;你有的,我吴国不一定有。
但俺叔要学歌舞的事,你大可以包在俺身上。
要不这样,我从吴国选最好的师傅到沛县来,让俺叔挑着看,你也给把把关,如果有相中的,不论男女,你们都带到长安去,你看中不?”
吕媭笑着默许了。
陈平在心中松了口气。
既然自己要办的事刘濞已经办好了,吕媭和樊哙身后还有大把的樊府侍从在侧,自己没有道理再留在吴国了。
在来吴国前,刘盈和吕雉曾给陈平暗中下了密令,让他到齐国走一趟。
因着朝廷近几年连连减免赋税,收入大減,支出却少不得半个铜子,想让陈平去齐国找刘肥化化缘。
当然,“化缘”是客气的说法。
吕雉抱怨说刘肥所在的齐国是所有诸侯国中最富裕的,但每年到长安祭祖时给朝廷贡献的酌金却只跟其他诸侯国一样多。
她想让刘肥多进献一些。
想那次刘盈大婚时刘肥那屁滚尿流的狼狈样,陈平就知道此行的胜算比较大。
吕雉也明确地表过态,如果刘肥胆敢推搪,她不介意把齐国的制盐和矿场收归朝廷;要是他胆敢反抗,换一个齐王也未尝不可。
那时陈平听到那话当场就吓懵了,如果不是当初他建议刘肥把城阳郡献给鲁元公主,恐怕刘肥早就不是齐王了吧?
一晃几月过去了,陈平有点想念那个当年派兵和刘邦合击吕布的少年王。那人没有什么坏心思,是在曹氏和曹参共同的努力下才存活下来的。
陈平想要帮他一把,只希望他不要把身外之物攥得太紧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