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郢客一脸嫌弃地看着陈平,说道,
“瞧你说的,没那么严重。不是刘建要干什么。你连他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他在燕国时,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娘。
差不多到谈婚论嫁的年龄时,燕太后对那个小娘很不满意。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那小娘只是燕王宫中的一个宫人,出身低微。
这些个娘们,一个个的,麻烦得很,你知道的。喜欢,收了就是。出身低,给个低一点的名分就行了。
要是我们大老爷们,只要能生养小孩,然后不乱挑事就好。
可是这些个太后们一天天闲呐,就只一味地琢磨那些个有的没的。
建儿有主见,在这事上没听燕太后的话。然后,趁着建儿外出办事之机,就把那小娘送到了云居,想让他彻底死心。
本来这事捂得很好的,没想到前两年建儿不知道从哪得的这消息,然后每年到长安来朝上计的时候,都会找那女子风流一番。
听他们私下里说,建儿每年都要把那女子包下来,等到下一年年末好相会。”
陈平听着,那燕太后的做法和传说中的西王母有点像,只不过西王母有神果位,其出发点是为了维护传说中天庭的秩序,而那位燕太后,为的则是纯粹的贪欲。
至此,陈平大概也能猜得出,即使没有刘强枉死之事,吕雉也不会把吕家小娘许给刘建的。
心上人都进了花楼了,还在那不离不弃的,想必他以后的女人们,都只会是浮云。更何况,到现在,有了丰富治理经验的吕雉,要收拾一个没有长远眼光的无德的燕太后和燕王,多的是手段。
陈平一想到云居里那个被燕王捧在手心里的花魁,就知道事情早就已经复杂而简单了,吕雉甚至都不愿意用一个冒牌的吕家小娘跟刘建母子俩周旋。
陈平皱着眉头说道,“燕北多产上品的人参和熊掌,都是长安城中人最为追捧的东西。那些个商人的命脉被燕王牢牢地握在手里,甚至他们到深山采集收购山货都得燕王点头才行。
他们中也不乏富商巨贾之流的,为何没人投燕王之好,悄悄地把那女子赎出来然后替燕王安置好,做一个莫逆且长久的人情?”
刘郢客鄙视地看了陈平一眼,你能想到的,你以为那些个鼻子敏锐的商人会嗅不出来?他们前前后后都几十拨人到云居里努力过了,可是奇怪的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就是赎不出那个女子来。
要知道,就在今年,云居里已有三朵花从了良。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陈平大概也懂了,刘建如果不作死,那即使他不花钱,云居中的那花魁也不会有别人染指得了。
但是,他已经前后作了两次大死,他和她的那个恋人,终究会走向无底深渊。
陈平就再没有打听云居的事,甚至还有意地避开任何和刘建有关的话题。
公元前182年,也就是高后五年,是个太平年。
年底时,除了赵王刘友在长安城中风风光光地娶了吕氏女,收到了如海一般的祝福和礼物外,一切都很平静。
诸侯王们带着他们对朝廷的礼物,心里发着愁,脸上带着笑容到了长安,然后又心满意足地回了各自的封地。
高后六年春末,天黑得比往年晚,却亮得更早,星星来不及跑到夜幕里,早早地,人们便可以在天上看到日月星在天上同辉的景象。
史官对此有记载,可是却没在民间引起多大的议论。汉朝百姓的可爱之处在此时就格外地凸显了出来,除了那些个因为庄稼不得不计较农时的老人们偶有注意到此事的,再没有人会关心此事。
但是,自从刘盈大行叔孙通辞官之后,朝廷就没有再任命过奉常。
陈平好像听说过天上的日月星和地上的一些物事有着某种微妙的互相影响,便上了心,趁着休沐之时去拜访了叔孙通。
因着是刘盈太傅的原因,叔孙通一家到现在都还在长安城里朝廷给安排的宅邸处。这给陈平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和以前的萧何还有曹参不同,叔孙通虽然疲态尽显,但没有丁点的病容,这让陈平很是羡慕。
叔孙通却说,这是因为萧、曹二人当初为刘邦立功之时,手上不免沾了怨毒或者人命,伤人者自伤,所以难免会有此种结局。
而他自己虽然对刘邦建功不多,但是也避开了此种因缘,怎么也能得个善终。
陈平没有吭声。虽然他对自己在荥阳城用两千妇人换刘邦一命的做法有愧疚,也曾说过类似因果循环的话,可那也仅仅是对那两千条无辜生命的愧疚而已。
那样自顾不暇的年代,根本就没有给人多少仁慈的余地的。
陈平把史官关于天象的记载给叔孙通讲了。可他却一点也没有往日在位时的焦急,反过来劝陈平道,
“老朽听说相国夫人偶尔也去许负的府上坐坐。你知道许负为何被大家伙奉为神人吗?那就是很多人的命运都写在了他们的言行举止上,改不掉的。
老夫观察她和她相过面的人许久,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陈平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即使看人准到许负的程度,也总有那么极少数的几个人是她看不准的。
老夫还专门调查过,那几人之所以会跳出所谓的命运之外,是因为他们的生活作派还有思维方式,都跳出了固有模式的桎梏。
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与你我一样,是普通人,没有那种为自己改命的本事的。所以天命,还是有常的。”
陈平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叔孙通。
叔孙通却不在意地呵呵一笑,对陈平嘱咐道,
“按惯例吧。遇到史官都重视的天象,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向太皇太后谏言来一次大赦天下。”
这一点陈平很赞同。
对于三公九卿中奉常一职的空缺,陈平征求了叔孙通的意见。
叔孙通却告诉陈平,虽然他是一个儒生,但是骨子里也是信奉道家学说的。他用的那一套,很多也是道家的东西。
朝廷重用儒家是大趋势,自此以后,要找到像叔孙通和他之前那样对天道神道通畅的人,就极难了。
让谁去当那个奉常,只要不信口开河,不误国误民,都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