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陆桐的脑子都无法思维了,他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可四周围除了风就是风,在无边的黑暗中,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抓不住。
突然,陆桐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组信息:
“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岁末。
河套地区,烽燧堡,高台下。
陈平,二十岁,边郡戍卒。”
“我去,还真穿越了!”陆桐很有想骂娘的冲动。
渐渐地见了天光,风还是那么地大。只见大风裹着黄土,夹带着石头和树根一起被卷到半空中。
陆桐终于能思考,还能感觉到痛楚了,看到一个土制的高台,就赶紧牢牢地抱住,心中一阵雀跃。
还没等他完全把他招牌式的咧嘴一笑完全展露出来的时候,一阵子寒风裹着尘土钻进了他的嘴里,还夹带着浓浓的尿骚味。
“我去,在这两千年前也有一群不讲武德的,到处浇墙根,都浇到长城根上来了。”
正要甩开嗓子高骂一句,一想到尿味沙尘暴就立马闭嘴。
突然,一支粗壮有力的胳膊一把把陈平从高台上扒下来,抓着他肩头像放风筝一样地拉着他往坞堡那头走去。
失去了高台庇护的陆桐想大声呵斥这个让他失去了最稳定依靠的人,可是风太大了,他睁不开眼,连眼眶子都快被吹得变了形。
没办法,只得当一阵子人肉风筝,谁叫自个现代标准的美男子身材到了这个黄沙漫天的年代就成了一根葱了呢?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当身上脸上感受不到风在嘶吼的时候,那大汉把陈平往地上一掼,
“夏侯家的,呶,人来了。
十里开外,就这个狗娘养的小白脸会写字。”
这时,陆桐的脑海中又闪现了另外一组消息:
“樊哙,男二十五岁。
汉刘邦大将,舞阳侯。
沛县人氏,妻吕媭。
现与陈平关系不睦。”
知晓了这些,陆桐的心哇凉哇凉的。他翻阅过秦汉这一段时间的历史,当樊哙都如此年纪的时候,还能因为什么原因关系微妙?无非就是诸如“你是河南人,我是江苏人”之类的不是理由的理由呗。
还真是娱乐不分古今,是个人都会给自己找点消遣的事。在这两千年前,就比较有特色地表现在“地域杀”方面。
面对眼前这些个城墙似的身板,陆桐的心里很是犯怵,起身就要往外走,边走边嘟囔道,
“我还在例行巡视呢,有啥事等我把正事做完了再说!”
还没走到门口,樊哙一把扯过他的腰带再一次让他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看到这个情景,周围四五个大汉都哈哈大笑。
陆桐很是气恼,奈何脑海中的那些与自己一道戍边的同乡都回家了。自己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在体格上也不占优势,好汉不吃眼前亏。
且离戍边结束好像还有一段时间,用现代思维和手段来对付这几人,大概还是绰绰有余的,且行且算计吧。
樊哙止住了笑,说道,
“那书生,俺们不找你打架,欺负你这个单枪匹马的弱鸡显得俺太不大气了。
俺就想找你写封家书。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写的。
你要是帮了俺们这个忙,以俺老樊家的人格保证,以后我们沛县的再不找你麻烦,你看中不?”
陆桐的心里露出了史上最狐狸的笑容,
“写家书?如果写一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横贯上下五千年来的第一家书来开始我这并不愉快的秦汉之旅,好像也蛮威风的。”
一想到这,陆桐就来了精神,尽管门外的狂风还在那吹啊吹的。他盘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跟前的几位,
“啊,我说,候部的那位盯得紧着呢。
当值的不在岗,按大秦律,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樊哙拿他那比石头还有力的手戳了戳陆桐的后脑勺,
“我说小白脸,你读书都读傻了吧?
就这当口,也只有樊爷我才有这身板敢把这风当孙子,那几个比娘皮子壮实不了多少的戍吏要是敢出来,恐怕早就被卷到半空中,要有那找得着回来的路的本事也得摸瞎个两三天才回得来。
他还能把谁罚了?
兄弟们,你们说,我说得没错吧?”
周围又发出一阵哄笑。
陆桐初步判断这群沛县佬不怵那几个戍吏。在他的脑海中,这几人打起匈奴人来特别地猛,连那些正规军的都对他们礼敬三分。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离秦始皇山陵崩还有几年时间。在这西北戍边的头领应该是蒙恬。蒙恬治军向来以法度严厉著称,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为保险起见,他还是试探了一下,抱着膀子做出一副不肯合作的模样,
“当值时不在岗,会受到重罚的。”
只见炕上的那位走下来,一只脚搭在板凳上,指着桌子上的那一包东西说道,
“嘿,那书生,这你倒不用担心。
你看看我们跟前的这几个人齐不齐活?樊哙找你时我们就找了个人替你当值呢。这会风大,候部是不会到跟前瞧个仔细的,只要有人在点就行了呗。
你替我写,我把这二斤黄牛肉给你当报酬,咋样?很合算的。”
陆桐的心里很想骂人,但是现实中的身体却跟他唱了反调,嘴里的那个腺体汩汩地冒出口水来。
在这两千年前,黄牛作为重要的生产资料,地位可不薄。
这手笔不小。足可见这封家书的重要性。
他心里合计着还可以再要点,遂还是抱着膀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夏侯有点急,
“书生,这还不够吗?
要不这样,我们再替你当三天的值,中不?”
陆桐的心里乐开了花,可面上还是做出了勉强的神色,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坐到凳子上,“写啥?”
樊哙又用手戳了陆桐一下,
“我说小白脸,俺们那代笔的给个十斤八斤的麦子也就够了。
你娘的两斤黄牛肉都不知足,贪得也忒狠了点,心太毒,不好。”
陆桐的心中的无名业火腾腾地烧起来,本来想看在不菲的报酬的份上好好写的心又不安份起来。
但他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夏侯婴一把把樊哙的手打开,说,
“不妨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我要是能写,还不用出这代价。
大丈夫在世,拿得起看得开放得下。”
樊哙气咻咻地退到了一边。
陆桐心中暗骂道,
“直娘贼,也就是在秦朝这耕牛贵重了点。
要是在我老家,最多五十元一斤,煮熟了能把牙齿都累酸。
就你当一回事,不要也罢。
人争一口气,看回头我不把你呛个多半死。”
不愧是从项羽的万马丛中救了惠帝和鲁元公主,在白登之围中以沉着麻痹了冒顿单于的人,夏侯婴很是有风度地拿出一张麻布,还有半块墨,拿出个盛了水的饭碗研起墨来,
“大兄弟,甭给杀狗的一般见识。他就那脾气,人心还是不坏的。
我跟你说,这封家书就是他的。
内容无非就是我们难得出来一趟,等这次兵役完了后,我们几个平时要好的同乡想顺道到咸阳那头逛一圈,晚半个月一个月的再回去,让家人别担心。”
陆桐的心里暗骂道,
“娘希匹的,你们要去咸阳城去跪舔那个寿数将尽的始皇帝的气派管我什么事?
还把我摔了两个墩墩子,真是不让人消停。”
关于怎么整治你们这帮子沛县佬,他心里自有打算。
在脑海中,这一年来正主陈平帮不少来自各地的戍卒们代写过家书,他们不识什么字,基本上要写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他差不多把那些个家书都能倒背如流了。
而且平时他在写的时候,几乎就没人注意过他的字形问题。
如果他们留个心眼要验上他一验,他也是游刃有余的。
就在今天,这外快,他不想挣了!不恶心死这个死樊哙,意难平!
陆桐用在祖父那学来的小篆在信中写道,
“父,媪:儿在边塞偶染时疫。病情往复。
务请速到泗水亭俺季哥那取龙鳞三钱,龙气五口,龙涎十滴,龙须二十根当药引。
切记切记。儿哙敬上。”
一想到屠狗的家人看到这信不可名状的愤怒的表情,陈平心里就不由得爽到了极点。
记忆中听其他的沛县派的人说过屠狗的是个孝子,不知道他的老爹老娘会不会像现代的家长那样皮疼肉不疼地给他来一顿打服教育。
要是能有,就更好了。
一想到这,陆桐的心里就美得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