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大雾弥漫之下，所有的火光都显得微不足道，难以与这深邃的黑相抗衡。
足足用了五盏灯笼，才勉强把郑屠家的院子照了个透亮。
怜明道士提着其中之一，张口之际引得灯光摇曳。
“屠户身上长年累月杀猪之后会带有煞气，想必大家都知道。”
“通常情况下这煞气在战场上最为多见，经历过多场战争拼死搏杀出来的兵将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煞气。这些煞气来自被此人亲手杀死者，带有一丝怨念恨意，但偏偏不能伤害此人，甚至一定程度上还会护着他。”
“宰杀的畜生虽然单个能提供的煞气跟人没法比，胜在数量多，堆积起来也相当可观。因此郑屠身上的煞气也有一星半点类似作用，保住了他。”
郑屠日积月累的煞气在遭遇邪祟之后起到了莫大作用，这才撑到他们叫魂回来。
一个普通人，没有超常阳气，被邪祟迷住心智之后很难挣脱。
黄霄若有所思，举一反三道：
“民间传说如果有人遇到猛虎，被杀死之后则会化为伥鬼，供虎主驱使，骗生人入虎口。岂不是一个道理？”
怜明道士闻言点头，“然也。”
如此说来，被杀死者想要直接找债主复仇，岂不是反而有着限制？
这倒是苦了那些原本与死者无冤无仇，却恰好碰上而被牵连的人了。
实在是倒霉。
黄霄咂舌，这世道当真是不公平。
当然世界上有些情况死后化为恶鬼邪祟，复仇的情况。
限制只是相对，而非绝对，只不过其中难度可以直接将大部分状况排除在外罢了。
张畅同样听着，努力转动脑子，却只觉得脑袋发胀，越想越乱，反倒是身上的肌肉紧绷了起来。
似乎认识到自己的能力，张队正终于放弃了思考，直接问出了问题。
“那依怜明道长所看，这邪祟为什么偏偏选了个难啃的骨头？”
如果为了积攒怨气阴气，大有更好的选择，身上不带煞气的人更容易杀死，可最后却是郑屠遭了殃，这明明不合常理。
怜明道士摇摇头，贴心解释道：“若是张队正更换了个活计，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去镇子外某处，等上一刻钟，拿了三斤粗粮回来，只不过回来之后必须镇子确认之后才能拿去脱壳。”
“另一则还是去往那处，只不过等上一个时辰，拿回来的是十四斤精粮，你会怎么选？”
那当然是换取精粮。
一斤水稻经过一系列处理，可产出六两精米。
两者之间，
相差的不是数量，
而是质量，以及其中隐藏的时间消耗。
张畅手摸着下巴，不断摩挲着。
这么通俗易懂的解释，连他也能很轻松的领会其中的意思。
怜明道士紧跟着补充了剩下的推测：“这邪祟要的就是郑屠身上的煞气，用以滋养自身，却被郑屠阳气混合煞气阻碍挡在外。”
“于是先趁着郑屠外出害死他妻女，引得郑屠胆气崩散，阳气泄露，才能开始针对他。”
“郑屠所说的头发，就是已经被盯上的表现。”
本以为是恰巧选中郑屠，现在看来是早有预谋。
若不是他们赶来及时，恐怕真要被那邪祟得手了！
“此事，麻烦！”
怜明道士连连叹气。
黄霄忽然觉得脚底下好像沾着什么东西，原先没有感觉，现在却是越来越不舒服。
他随意一甩，鞋底板下啪地甩出来一坨焦臭漆黑的细丝。
似乎是……
头发。
怜明道士看着黄霄脚底下的头发，下意识跳了起来。
等到落地，黄霄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怜明道士装作一切都未发生，沉声开口挽回形象：“道士我一眼就看出这便是那邪祟留下的东西，也正是因此霄哥才会看见那身影。”
“原先这该是为郑屠准备的，阴差阳错被霄哥你给破了。”
本身是过来帮忙的，却意外碰上了本来不属于他的祸患。
不过黄霄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头发引出来的幻境对他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黄霄权当做是增长经验。
不过被影响到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若是他身上有，那已经死去的母女二人身上岂不是也可能有？
黄霄问过之后，怜明道士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而是又从衣衫夹层拿出来了两张黄符。
那略有粗糙的纸质以及上面的内容，黄霄曾经见过，
正是那应元化邪符。
黄霄心中一动，对着怜明道士开口道：“我来吧，免得邪祟被黄符激发，万一伤到就得不偿失了。”
怜明道士一愣一愣的，霄哥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人了？
不过还是给了黄霄。
一息过后，这两张符便贴在了地上两具尸体身上。
两者刚一贴合，
化邪符凭空起火，快速燃成灰烬。
那先前灼烧头发的难闻气味又再次出现，转瞬即逝。
这两人的身上也同样留有那邪祟的头发，生前折磨两人削减阳气，死后禁锢魂魄难入轮回。
这脏东西如此狠毒，黄霄更是下定了心思要将其除去。
两具尸体不知道是因为死去时间不久，身体神经还残留部分活性还是怎么的，微微张开了嘴，一团带着面孔的黑气钻了出来，
在空中化作一个女人，一位女童。
只一停顿，两道身影微微向黄霄鞠躬，瞬间向上飘去，没入黑雾，就此不见踪影。
同一时刻，
黄霄眼中出现两道赤金流转铸成的文字信息。
“获残香气二缕。”
“获残香气二缕。”
黄霄心中微动，这次为两人解开束缚，居然有四缕残香气。
这比查破赵孝林案件收获得还要更多，黄霄猜测可能是跟人死亡的原因以及怨念大小挂钩。
可黄霄却又发觉事情不对。
这两人的魂魄被头发禁锢在死后的身体里，就算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黄霄等人刚刚说的话也都被听到了。
如果是被邪祟害死，哪怕魂魄留存，死时的痛苦也做不得假，怎么可能对那脏东西毫无怨念？
更何况，似乎是对他们的丈夫、父亲，那个郑屠，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