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仙姐姐甄氏3
当然她也不会是那种连钱都不肯说的名士。有人厌恶钱财到不肯说出钱字来的地步。一天到晚都不提钱字,万不得已提到钱那个东西时就用阿堵物来代替。家人故意为难他,在他面前堆满铜钱让他走不开,他生气地大叫:阿堵物,快把那阿堵物搬开。绝不提钱字。
她甘于平常的衣物,平常的生活用品,不以穿绫罗绸缎为荣,不以穿粗衣麻布为耻。也许是她自信于自己的美貌,相信自己只需淡淡地修整一下容颜就足以对得起世人和自己。倒是那些长相一般或是不自信的女子,不管什么样的衣服鞋帽,都不会满意。去逛商场服装店,千挑万拣,不是嫌这件衣服款式不新颖,就是嫌那件衣服料子不好,要不就是做工不精致,总之是裁缝的错,长得越是对不起观众的女人越是这副德性。其实穿在身上好不好看,根本就不关人家衣服的事。也许有那么一点点正相关,但是气质﹑自信都在你自己身上,没有生命的纺织物又怎么能给得了你。
她也没有与人争奇斗妍的心机,她只是一个人自足自娱,与世无争,与人无害。只要别人没有想害她的心思,她是根本不会想着去伤害哪怕是一只蜻蜓一只蝴蝶的生命的。
她是那么喜爱世间美丽善良的事物,是不是因为她自己也美丽善良之故。心中有佛,见万物皆有佛性。心地纯净,万物皆纤尘无染。可叹停机德,堪称咏絮才。
她是那么相信书中描绘的美好世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鳏寡孤独废弃皆有所养……
她品性温柔善良,体态端庄轻盈,已属难得。更难得的是她的身形容貌,有种难以言说的美丽。套用《诗经》里的诗说:手如葇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家如果对这些比喻物没有多少感性认识,感想不够深的话,可以套用另一套经书来形容。那就是《圣经》。《圣经》的《雅歌》里有描写美丽的女子的诗句:她有着洁白如玉的大腿,丰满的胸脯,蜜一般的嘴唇。
好像下面还有写美人的肚脐如珍珠,臀部像什么,有点忘了。可能本人读的是盗版的或是伪造的经书,就像康有为先生喜欢造些古经书来糊弄人一样。实际上人家的经书上并没有写得那么火辣。
读《雅歌》更多的可能是得到一种性感美女的形象,一种动态的张扬的放开的女性的美,比不上我们家的《诗经》里的诗句给人的是一种内敛的静态的感性的美。只是我们家的《诗经》草木虫鱼的名称太多,写法又过于古雅难辩,只有读书人才能领悟到那种美的独到之处。粗俗的没有文化的人只怕空有口水而无法流了。
甄氏,我心甘情愿把我的第一次奉献给你。你的第一次能不能给我,我不敢奢望啊。这世间不如意者十八九,上天不能使我们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但能在时间错开五年之后空间错开千里之外仍让我们相聚,我也十分满足了。
我爹把袁尚灭了之后,又挥军东向,攻打南皮,追杀他的兄弟袁谭。我爹攻打袁尚时,跟袁谭说你弟弟不听话,我去帮你教训他。攻打袁谭时,又说这个你哥哥袁谭对你不好,我帮你教训他。他老人家帮着这弟弟教训哥哥,帮着哥哥教训弟弟,教训完了,最后袁家的祖业,包括最值钱的土地储备,房产,全部收归自己。袁家男人全部杀光,子孙灭绝,女人捡漂亮的收归自己用,差点的按三六九等分给下属做填房或是做守门老媪。
我爹喜欢打仗,把我留在南皮镇守看护后院,自己亲自上阵攻打袁家那帮无用之柴。攻打袁谭之时,袁谭退无可退,做困兽犹斗,我爹率众将士攻城,从吃过早点一直攻到吃午饭之时仍没有攻下来,我爹有点恼火,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念着小秘跟他开的小灶,想快点攻下来。于是脱掉上衣,光着上身,下身弄些芭蕉叶做裙子,扒开打鼓的军乐手,亲自擂鼓。一边擂鼓一边跳着他自编自导的巴戟舞,张绣口中的肚皮舞,或是后面改称的草裙舞,口中又嚯嚯嚯地大叫大吼。将士一看,众皆感奋,一声齐喊,袁谭的守城应声被攻破了。
袁尚袁谭灭了,就只剩下甄氏的夫君袁熙急急如丧家之犬,往东北三省及大兴安岭那一带逃去。我爹就像浑身打满鸡血一样,兴奋地带将士冲过去。因为北方天气冷,可能身上的草裙脱了,身上加了一件皮袍子。
很快就把袁熙的部队打得大败溃逃,袁熙被公孙康活捉,想带去见我爹。北方确实天气冷,袁熙被捆得五花大绑,就像端午节小孩子包粽子,没学好胡乱捆的那样,然后又很没当回事地乱扔在地上。地上冰,袁熙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脚捆住了,扑腾了几下,不成功。于是他跟公孙康说,天气冷,地上冰,能不能铺张毯子,让我别那么冻。公孙康见袁家的男人没一点男子汉的气概,很是瞧不起,于是动了杀机,冷笑着说,将死之人,还说什么冷不冷的。手一挥,刀斧手手起刀落,袁熙的人头就咕噜、咕噜地往地上滚了。
此时,甄氏正在房中,我陪在旁边,两人一起看书。无端地那灯无风自摇,摇动得很厉害。甄氏脸一下子煞白,想用手去捂住,不让灯灭。却是无济于事,灯晃了一下倏地熄掉了。
甄氏叹息一声,兀然独坐,半晌不说话。
丫环过来重新点燃书桌上的灯,我在旁边默默地陪着。不知其然。
甄氏后来也没有跟我说明原因。过段时间,前方传来战报,说袁熙杀于阵前,一算时间,比那天灯无端自灭才早了一个时辰。
我爹灭了袁谭,把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尸体扔到大街上,布告天下,袁氏死有余辜,谁敢哭他,我就杀他全家妻儿老小。袁氏门生故吏没有人敢出声。唯有王修及田子泰不怕,说,生时受他袁家提携,现在他死了哭都不去哭一下,非义也。畏死忘义,何以顶天立地在这世上。于是两人手牵手,去到城门下,遥遥跪拜袁谭冰冷冷的脑袋,一边号啕大哭:袁家大公子,您一路走好,生时受您大恩,死时无以回报,在此给您磕几个头,祝您一路走好……
哭得感天动地,哀恸三军。执行任务的军士正要请示将两人杀戮,以儆效尤。我爹擦擦眼角,鼻子吱溜、吱溜地止了下鼻水,说,这两位是义士。算了。把袁谭的脑袋放下来,让他们去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