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是五官中郎将9
既然来都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看的呢?我劝大家:机会难得,没有下一次哦。
众人说:这一次都不知怎么过了,就不要下一次了。
这时,没有低头却是一直撇着脸往窗外看的刘桢说话了:看就看呗,身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是让人艳羡的事啊!何况五官中郎将特地赏给大家的眼福,都是千载难逢的,大家伙更应珍惜啊。而且看看也不会要人的命吧。
于是像科学家调整天文望远镜那样,一点、一点地调整角度,把眼光的角度对着甄氏,如同彗星扫过太阳一般,轻轻地扫了那么一眼。
然后说,我看了,甄氏之美,果然名不虚传。然后又鼓励大家:大家别害羞,也抬头看上那么一眼吧。
众人说:不是害羞,是害怕。我们不敢看。
这有什么害怕的。吴质,你不是喜欢看美女的吗?大热天,女孩子穿得轻薄又清凉时你不是喜欢躲在角落里偷看的吗?这次让你光明正大地看,你怎么又不看了。
于是吴质被刘桢这么一说,鬼使神差地也看了那么一眼。
就这样,整个宴会上除了我一个始终用平视的眼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之外,刘桢吴质电石火光地抬头瞥了一眼之外,没有其他人敢看。
很快甄氏就轻轻地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一样。来时气氛凝重,去时气氛轻松,大家又回到原先的哥俩好啊、五匹马啊、三魁手啊的热火朝天的气氛中去了。
大家以为没多大的事儿。只是我的五官中郎将的府邸真的就像一座四处漏风的土地庙,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待在土地庙外的我爹都能听到都能知道。
我爹很生气,认为刘桢吴质胆敢放眼去看他儿媳妇,堂堂最高领袖的家眷,真是大逆不道。
我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马上命令郗虑传达他的指令,以生活作风腐败胆敢偷看良家妇女的理由把刘桢吴质关了起来。
我爹这时位高权重,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取人性命﹑判人死刑。震怒之下,他下了诛杀刘桢吴质两位的命令。这可吓坏了大家。这真反过来印证了刘桢说的看又看不死人的话了,这真是看都能看死人的大事了。我连忙去找我爹求情,说是自己要甄氏出来的,主要责任在孩儿身上。我爹说:你请甄氏出来,大家就能随便看吗?皇子皇妃出行,万民敬仰,都是低着头的,这个道理他们都不懂吗?
我大着胆子说:可是咱家现在还不是皇家啊。
我爹拿短短的小手指往天上戳了戳,说,刘协那小子……然后又改口说,算了,好像我是下手重了点,看咱家媳妇一眼就取人性命,这和当年求贤若渴不以品性取士只以才干取士的曹操有点相违背。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今搞房产开发缺少劳动力,可以罚那个身高体胖的刘桢去做工,即所谓罚输作部,比照城市收容管理收押的那些三无人员,去砸石头搬砖扛木头抬沙子。吴质那小子,身材矮小,手无缚鸡之力,去做工还浪费我的大米,听说他拆人家房子很有一套,就安排他去朝歌做县长,帮我去拆那里的民房。我想在那里搞房地产开发,建一座达达广场。
可怜的刘桢,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甄氏一眼,加上又长得白白净净高高胖胖,就被我爹罚去做苦力。
虽然处罚了刘桢,我爹还是心有不甘,想知道他被罚之后的表现,于是派人暗地里察看。只见刘桢光着膀子,白白的皮肤像明亮的镜子一样,多角度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刺得周边做工的人看不清。他一边有一锤没一锤地打磨石头,一边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不知从哪本小黄书上背下来的诗歌: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家有好女,自名叫罗敷。
(既然是秦家的女儿,为什么叫罗敷而不是秦敷?不懂。或许她叫秦罗敷也不一定。)
听他又唱: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喝彩月珠。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干采桑这些农活,打扮得那么漂亮干什么?难道想勾引咱良家男子?)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大家看,是不是勾得咱们臭男人失魂落魄,忘乎所以了?)
回去报告给我爹,我爹很生气,都在做苦力磨石头了,还有力气念那臊曲。看来给他的伙食太好了。传我口令,把他的口粮减至一顿二两,工作量加大一倍,看他还有力气念那臊曲不!
这样惩罚刘桢,我爹仍心有不甘,又派人去打探刘桢的表现。那人去了一看,只见刘桢饿得两眼昏花,抱着一块三斤重的石头都有气无气的,抱不动,嘴里却还哼哼地发出声音。我爹派去的人靠近刘桢,俯耳细听,听得刘桢像只雏燕一样喃喃低唱:
所罗门的歌,是歌中的雅歌。
……
妹子啊,你的脚在鞋中何其美好!
你的大腿圆润好像美玉,
是巧匠的手做成的。
你的肚脐如圆杯,
不缺调和的酒。
你的两乳好像一对小鹿,
就是母鹿双生的。
那些比喻太陌生了,和咱们平常念的诗经里的比喻很不一样。派去的人听不太懂,刘桢心领神会,又倒回去重新念:
你的两乳,好像一对小鹿,
就是母鹿双生的。
嗯,好像听懂了。你这刘桢,也太下流了吧,一天到晚就想着女人的那些部件,也太没有出息了吧。能不能想那些伟大的崇高的东西,譬如高山啊大海啊什么的,歌颂生命的伟大自然的敬畏什么的啊。
派出去的人回去报告给我爹,我爹更生气,都饿得奄奄一息了,还念那玩意儿,不是存心气老夫我吗?
本想再把口粮减半,只是转念一想,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刘桢只怕要饿成首阳山的伯夷叔齐两兄弟了,这样成全他,让他青史留名,简直是太便宜他了。我要亲自去察看察看,看他刘桢到底是什么鬼状态。
我爹抽了空,去刘桢干活的劳改营视察调研。去到那里一看,只见刘桢精神饱满,逸兴遄飞,好像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正在噼噼叭叭地打磨坚硬的花岗岩石头,并不像前面派的人说的那样饿得有气无力。我爹正待回头质问派来的官员,刘桢说话了:别老是怀疑属下说假话骗你嘛。前段时间您给我减了口粮,又要我干那么重的活,我是差点饿成人肉干了。只是我自力更生,自己救自己,最近挖掘出了一道美味佳肴,既填饱了肚子,又有了无穷的力量。
我爹表示很疑惑。
刘桢从旁边地上拿起一个小竹篓子,打开盖子给我爹看,只见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着又肥又粗的蚯蚓。刘桢把爪子伸进篓子里抓出一把蚯蚓来,请我爹品尝,我爹连忙摆手,说:
谢谢你,我不吃蚯蚓。
(小狗和小鸭是好朋友,小狗请小鸭吃骨头,小鸭说:谢谢你,我不吃骨头。小鸡和小猫是好朋友,小鸡请小猫吃虫子,小猫说:谢谢你,我不吃虫子。刘桢请我爹吃蚯蚓,我爹说:谢谢你,我不吃蚯蚓。)
刘桢见我爹不吃蚯蚓,也没多劝,自顾自地抓起一把蚯蚓往嘴里送。看得我爹胃部直泛酸,想吐。忍住了,吃完我爹见刘桢起身要去磨石头,然后问:
这块石头材质怎么样,还好磨不?
刘桢听我爹说起了石头,兴致高涨,张口就是一篇《石头赋》:
这块石啊,出自荆山悬崖之巅,
外面有五颜六色的华章啊,
里面有卞氏之美玉。
因为它本身就坚贞不屈啊,
怎么磨它都不会增加它的光莹,
怎么雕它都不会增加它的文质,
禀气坚贞,受之自然。
仔细研究其中的道理,
原来是枉屈纡绕而无处冤申。
我爹听了这含沙射影他的话,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顾左右而乐之。真弄不懂我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从小逆反心理作怪,你想活我偏要你死,你想死我偏要你活,反正要和你对着干。也许是天下英雄,惺惺相惜,因为我爹从小就不曾怕过什么,所以对那些什么也不怕的人也是惺惺相惜,不舍得杀掉。笑过之后,我爹开开心心地赦免刘桢,让他回家去。刘桢听了很淡定,若无其事样,拍拍手上的灰,捡起地上装有蚯蚓的竹篓子,谢也不谢我爹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爹身边的官员骂刘桢,一点都不懂礼貌,长官赦免你无罪了,你还不赶紧谢过长官。
我爹笑眯眯地说:冇要紧,这种人,有个性,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