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城北,幽暗的大牢中,盏盏灯火昏如沙,葛辉平躺在硬石板上,神色凄然自怨自艾,而葛飞则是鼻青脸肿,双手捂着下巴,半蹲半跪在牢房的角落,幽幽的啜泣声便是从他那里传出的。
“哭,你还有脸哭!”葛辉实在是生气,脱下鞋子,朝葛飞掷过去,恨声道,“要不是你这个废物做事拖拉、不干净,我们能被抓起来吗?”
葛飞捂着腮帮子,任凭鞋子砸到身上,极其委屈的说道:“是大兄说要我卷走一些金银细软,以备路上使用。”
“还敢犟嘴!”葛辉霍地爬起来,冲到葛飞面前,反手就是一耳刮子,将葛飞抽的七荤八素,看样子导致葛飞鼻青脸肿的始作俑者,便是葛辉了。
“我说的是你兼并土地的事,谁给你的胆子,敢去拔曹操的虎须,你难道不知道他以法闻名,连洛阳豪门权贵的叔叔都敢杖杀,你葛飞算老几,有几颗脑袋给曹阿瞒砍。”
葛飞捡起鞋子,低眉顺眼的给自家兄长穿上,挤出一丝怪笑道:“大兄你不必担心,曹阿瞒不过是外来户,强龙不压地头蛇,曹家是斗不过兖州世家的,只要我们咬紧牙关,不乱攀扯到世家身上,豪强世家便会把我们捞出去的。”
“捞什么?捞两具尸体出去?”葛辉作势便打,忽然意识到葛飞可能隐瞒了什么,带着怀疑的口吻道,“你手中有豪强的把柄,还是你得到了豪强世家的指使?”
“我没没有受到豪强世家的指使,而是我知道他们的惊天秘密,如果让曹操知道这个秘密的话,他们这些世家会被灭族!”葛飞面目狰狞,甚为得意道,“等出去之后,以此事要挟兖州世家,我们葛家也能跻身于豪强大阀。”
“你所知道的秘密是什么?”葛辉紧紧抓住葛飞的肩膀道,“快告诉我,我好为咱们葛家谋取一条活路。”
“大兄,此事干系甚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暂时还不能告诉大兄。”葛飞说完之后,以为大兄又要打他,赶紧往角落中缩了缩。
葛辉沉吟片刻,觉得葛飞说的颇有道理,提上鞋子道:“但愿你说的是真的,否则的话,轮不到曹操杀你,我便先杀了你。”葛辉的眼神冰冷,心想:我早晚要把秘密套出来,得做两手准备,万一那些世家不出手相救,我便将他们的把柄告诉曹操,换取活命的机会。
牢房外的石道上,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葛飞压低声音道:“大兄千万咬死,我们葛家只是强买土地,其他的一律不要说。”
“嗯,不用你说,我也晓得轻重。”葛辉按在膝盖上的手臂不停在颤抖,因为他十分清楚来者的恐怖,铁面无私,如夜枭般冷酷无情。
满宠令狱卒打开牢门,他头戴黑色帻巾,穿着黑色直裾,步伐平稳的走到牢房中,剑眉上挑道:“你们两个串通供词,串通的如何了?”
葛飞刚要开口申辩,葛辉用眼神制止住他,满脸堆笑道:“满从事,我们只是犯了点小事,那用得着串供呢。”
“小事?兼并千亩良田,害死十几条人命,霸人房产,强抢民女,你告诉我这那一件是小事?”如果不是为了揪出幕后主使,以满伯宁嫉恶如仇的性子,早将这二人剁巴剁巴喂狼犬去了。
“满从事您消消气。”葛辉膝行到满宠身边,满脸谄媚道,“良田我们可以还回去,房产可以物归原主,民女皆遣金回家,我们葛家保证,以后会对百姓们秋毫无犯,不做违反律法的事。”
“滚!”满宠是文能提笔做佐吏,武能上马安天下,这一脚用尽了全力,将葛辉踹出两丈远,如死狗般趴在地上。
葛辉避重就轻、满口诡辩、妄图脱罪,彻底激怒以刚正著称的满宠,大怒道:“肮脏败类,无耻之尤,亏你还读过几日圣贤书,还回去,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还回去,便能洗刷掉你们兄弟二人满手的血腥吗?”满宠踩着葛辉的后背说道:“如果真想减轻一点罪孽,就把幕后主使说出来。”
葛辉眼睛中闪过一丝恶毒,嘴硬道:“我们不过是强买一些土地,罪不致死啊!”只要咬死不松口,满宠便没有证据,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兖州世家也会把他们葛氏兄弟捞出去。
“我已派人去查取你们的杀人罪证,此夜漫长,咱们走着瞧。”满宠朝葛飞走过去。
......
曹操派人送来一桌宴席,留曹铭、戏志才在州牧府一起用餐,等宴席结束后,戏志才还有军务要处理,所以先走一步。厅堂中只剩下曹铭二人,曹操捋一下胡须道:“泰安,把你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吧。”
不愧是三国中的一代雄主,曹铭面带忧色道:“兵贵神速,大兄为什么定于两旬之后讨伐徐州,这不是给陶谦四处救援的机会吗?”
“一、兖州积弱,我虽有精兵悍卒,却没有足够的粮草,攻城器械等都需要时间筹备,二、等天子诏书、等诸侯疲惫、等陶谦士气衰落,泰安你可明白?”
曹铭刚才忽略掉在这个年代,行事讲究师出有名,汉室虽然衰微,但毕竟是正统,兖州出兵讨伐徐州,还是要请天子诏的。
“大兄,我明白了,大兄是要以堂堂之师攻伐徐州,让天下诸侯明白我曹家不是好惹的,徐州周围的诸侯,虽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攻占徐州,但是他们都有既定的战略目标,以为我们准备充分,权衡强弱,所以不会派兵支援徐州,相反如果大兄奇袭徐州,他们反而会派出援军,分一杯羹。”
“不错,我太了解袁氏兄弟的性格,他们都是目光短浅之辈,遇事举棋不定,给他们时间思考,他们会出昏招,如果逼急了他们反倒会狗急跳墙。”
曹铭心忧张邈等人,趁曹操出兵徐州,将兖州献于吕布之事,但此事无法跟曹操直说,首先张邈是曹操的至交好友,甚至为了张邈不惜跟袁绍翻脸,由此可见他们二人友谊深厚,其次他曹泰安不过是一白身少年,终年闭门不出,凭什么知道天下大势的走向。
曹铭将此事压在心中,他接受骑都尉一职,也是在未雨绸缪,如果他的小翅膀扇走了吕布,固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没有,那他这五百人也算是一支奇兵。
“大兄还有一事。”曹铭将蒲氏铁匠铺的事情告诉了曹操,并且说出自己的见解,葛家背后有豪强世家操控的影子。
“泰安不愧是吾弟,句句切中要害。”曹操走到窗户边,看着黯然无光的夜空,负手而立。
“泰安,如若世间没有成见之分,如若天下间的人才团结一致,我大汉是否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曹操与袁绍为友,对门第之分深有体会,他袁本初出身名门,四世三公之后,坐在家中便有才俊来投,冀州那么富庶的地方,韩馥说让便让。而他曹操已到不惑之年,才拥有兖州之地,看似风光,实则内忧外患,诸侯环伺、世家图谋,皆是虎狼之辈。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曹铭手扶佩剑道,“大兄,勿忘初心。”
“勿忘初心,便让这些腐朽之辈,见识下我们曹家儿郎的风采。”曹操目光凌厉,泰安你生性豁达,不流与世俗,破此局者非你莫属。
......
夏黎立在窗户边,微光照在她的鹅蛋脸上,增添了几分朦胧美,她的手中捧着一件锦绣外衣,淡淡的香味直绕鼻尖,眼眶中明亮的眸子在缓慢游动,挺润的下巴微微上翘,一瞬间绽开温婉的笑,原来她看到一道人影,走进别院中。
夏黎轻盈地转过身去,她转身时的动作很优美,手随着身体往后轻轻一摆,将外衣抱在怀中,然后径直往前迈起轻快的步伐,走出闺房。
曹铭心中正在盘算募兵之事,没有留意到一道倩影,飞快的向自己走来,直至那倩影停在他面前。
“呃,是你啊!”曹铭差点便撞到夏黎,连忙向后退两步,举止间有些手忙脚乱。
夏黎忍不住笑道:“你慌张什么呢,给你!”夏黎将外衣递给曹铭,有意无意的往前挪动一步。
这件外衣是之前曹铭怕夏黎冷,披在她身上的,曹铭接过外衣,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见曹铭对自己的小动作无动于衷,夏黎心中暗道:“真是一个呆子。”
“你就没有发现点什么吗?”夏黎特意穿上曹颖织绣的锦衣,今天一下午不管是曹颖,还是府上的家仆、丫鬟,都在夸赞她漂亮。
曹铭笑盈盈地道:“还将衣服洗了洗,你挺贤惠的。”
“原来...我还没一件衣服好看。”夏黎转身飞快的跑开,原地徒留一阵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