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侑应该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大家闺秀之一了。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是她生平第一次做。
那张纸条还没有拿出来,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尽管她知道这是她的地盘,应该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闯进来,但她就是说不清楚的紧张。
费了好一番力气,这才把那张她随手灌到衣服里的纸条找了出来。
倒是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闹了个大红脸,幸好左右没有人看到。
自己揣摸自己的那个感觉很奇怪……
紧张的心,颤抖的手,刘协展开了纸条,定睛看去。
纸上的内容,格外浅显而简单。
皇帝陛下要纸和盐,以及部分粮食。
送货进长安的渠道,便是那家新开的饭庄。
另外,皇帝陛下还特意嘱咐,只拿他的那一部分。
也就是之前所商定的,所得对半分成的另外那一半。
看到这里,刘侑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嘴角一瘪,低喃了一句,“人小鬼大,跟我还这么讲究作甚。”
在这纸条的最后,刘协还叮嘱了一件事情,倒是让刘侑心里有些不痛快。
皇帝陛下竟让她去交好董卓,尤其是还要格外打点一点和董卓部将李傕等人的关系。
这话看的刘侑格外气恼,他怎么说也是长公主,难不成那董卓还能杀了她不成。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刘侑就颓然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董卓确实会杀她。
这贼子连皇帝都能杀,更何况是她这个长公主。
而且,董卓现在也有杀她的理由。
因为盐!
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刘侑这心直往下沉。
匹夫无罪,然怀璧其罪。
尽管心中依旧有些不情愿,但刘侑不得不按照皇帝陛下的吩咐去做。
……
当刘侑在绸缪该如何结好董卓,拉拢董卓麾下部将之时。
刘协将自己关在天禄阁中已过了五日。
他有太多太多需要做的事情,尽管他是马上就要取得博士学识的高材生。
但并不是一个全才,很多的东西,都需要他追溯记忆,重新去学习。
一边学习一边研究。
这是一片像泥沼一般的世界,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刘协便知道其中的难度。
他对于自己的定义,从来都不是什么皇帝。
刘协觉得,他就是撬动这个世界的一根杠杆。
第五通抱着一大堆的折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低唤了一声,“陛下。”
刘协顶着深重的黑眼圈,瞥了一眼第五通怀中的东西,漫不经心的说道:“朕不是吩咐你,这些折子没必要再往朕面前送了嘛。”
不是骂他的,就是说一些无用废话的,这些折子还有什么看的必要。
第五通弯着腰,恭敬说道:“陛下,这些都是皇甫将军送来的。”
刘协停了下来,将笔随手搁在了砚台上,说道:“皇甫将军这是疯了吗?一口气给朕上这么多的折子是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第五通没有答案,只得将那些折子,放在了陛下的面前。
刘协抿了一口茶水,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翻开了皇甫嵩的折子。
“臣奉诏西行……”
这洋洋洒洒整整一大篇,只看了个开头,刘协的脑袋就大了。
但这是皇甫嵩上的表,刘协不管如何,还是得认真的看一看。
屯田之事,是放在明面上的,不管是刘协还是皇甫嵩都没有什么好掩人耳目的。
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这一份上面写的,大概都是废话。
全是夸他的。
嘴角带着轻笑,摸了摸鼻尖,刘协翻开了第二本。
泱泱华夏,这谦虚的美好习惯,体现在奏表上,实在是有点浪费绢。
到第二封的时候,皇甫嵩猝不及防的来了个转折,开始陈述此番屯田的利害。
有问题这是刘协意料之中的,一点也不奇怪。
没有问题,反倒是才奇怪呢。
刘协看完之后,眉头轻锁着,对第五通招手说道:“把这封诏书,给董卓抄上一份。另附上朕的意见,就写,若不清剿关中大地的贼寇,屯田之事难为长久,纵兵抢粮只是一时之计,相国若要定鼎天下,一劳永逸,就必须要让老百姓归田,请相国出兵。”
第五通立刻研磨提笔,一边写一边问道:“陛下,此计陛下的睿智立显,似乎与陛下一贯所要求的苟,似乎不太一致。”
“你懂个屁,朕这是借刀杀人,骂名是他董卓的,功劳和名气是朕和皇甫将军的,有何不可?再说,董卓在拥立朕为帝之前,难道是因为朕看起来是个傻子的缘故吗?你把苟的意思,理解的太浅显了。”刘协说道。
他把皇甫嵩上的奏表都抄给董卓,这难道还不算是苟?
“陛下英明!”第五通笑吟吟立刻说道。
刘协轻笑一声,拿起了的皇甫嵩的其他奏表。
陈述利害之后,皇甫嵩在这一份奏表上提出了一些改良的办法,譬如一税制。
皇甫嵩的这个建议,是刘协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当时其实也想到了改革税制,但觉得又有些为时过早,这天下他都捏不到手里,提出税制改制又能如何?
但没想到,皇甫嵩只是顺着他所写的那些方略,竟把这一税制给提了出来。
虽然很粗略,但好歹想到真正利国利民的点子上了。
刘协提笔,认真的做了批复。
这繁体字写的,真让他有些怀疑人生,这几乎是等同于重新认字。
皇甫嵩是一个典型的将规矩奉为生命的人,不逾矩,几乎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标签。
但这一回,竟然主动开始想着改革变通了。
这个变化,让刘协很满意,也很感动。
因为他知道皇甫嵩这一番改变的原因在什么地方,无非就是他所写的那一份方略。
忠字把他的标签,给覆盖了。
刘协在给皇甫嵩的批复中,再度提出了试点这个概念。
一税制可以施行,但要先在右扶风做试点,看看效果。
此外,刘协还将一税制做了完善,一步直接跨越了一千多年,几乎就给完善到家了。
屯田之事的成效如何,尚且不提。
但在理论和方向上,刘协很肯定他和皇甫嵩都是走对的。
只是这个混乱的年代,每一件事的变故太多,有些并不是人力所能预见得。
尽人事而听天命,这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刘协也只能是尽自己最大的所能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