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回长安的曹爽,一脸沮丧,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夏侯玄道:“大将军,兴势一战,我大魏数万军队葬身汉中,粮草辎重耗尽,关中地区财穷民尽,已经组织不起新一轮的攻势了。”
曹爽道:“太初,这我知道。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司马懿久在雍凉,深得人心。这郭伯济嘴上说的堂皇,实际上根本无心作战,这其中肯定有司马懿在背后捅刀。”
夏侯玄道:“话虽这么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收拢败兵,恢复士气,以防蜀人进攻。”
曹爽道:“太初,你还任你的征西将军,仲权依然是讨蜀护军。这里的人,一个不动,一个不罚。以稳定人心。”
桓范道:“大将军,虽然这次我们出师不利,但也动摇了关中根本。大将军可先致书洛阳,请陛下降诏,抚恤此次阵亡将士。再一封书送到幽州,请毌丘仲恭好好打好这一仗。若他得胜,大将军声望也不致于下降太多。”曹爽道:“就依智囊吧。”
李胜和邓飏道:“大将军,我二人原是想让大将军立功,不想却是这种结果。如若不是夏侯太仆出征之前动摇军心,也不至于如此。如今大将军即将还朝,将如何面对太仆?”
曹爽道:“唉,悔不听忠言,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现在看来,老太仆也是一片忠心,我真有点愧对他了。”
邓飏道:“若大将军作此想,则大将军危矣。大将军,你不想一想,大将军败了,更加坐实了夏侯太仆所言:大将军不知兵,而大将军所用之人,也成了太仆口中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之人。若朝中大臣,一齐以太仆之言为口实,蚕食大将军羽翼,大将军当何以自处?”
此言一出,说得曹爽都愣了。他细细体会着邓飏所言,越想越觉得惊惧。就在他思索当口,夏侯玄道:“大将军,我从叔也是一片忠心,才直言进谏。大将军回去后,只要做出礼敬老臣的姿态,相信朝中一众老臣,是不会责怪大将军的。”
李胜道:“太初之言,表面看甚为至当,但大将军以前一直礼敬太傅,实际呢?大将军出兵伐蜀,太傅却暗中使绊子,这次郭淮率先退军就是明证。”
夏侯霸道:“昭伯之言有理。郭淮其实就是太傅心腹,在刺史任上多年,照例应该升任大都督,因太初任雍凉都督,挡了他的路,想要他真心配合,恐怕也难。”
曹爽道:“此事我回洛阳后再议。太初,你们慢慢恢复雍凉实力,防止蜀军进犯。陛下的优恤诏书不久就会到这边来。还望二位努力国事吧。”夏侯玄夏侯霸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244年5月,曹爽在伐蜀失利之后,带着剩余兵马返回洛阳。经过郑县时,参军杨伟道:“家中来信,称老母病危,愿大将军准允,前往冯翊老家看望老母。”曹爽准请,杨伟带着无尽的失望,耻与李胜和邓飏为伍而离开了曹爽,直至曹爽被司马懿杀害,都没有出仕。
汉中,议事大厅,蜀汉一班人大摆庆功宴,费祎意气风发,道:“这次兴势大捷振奋人心,众将表现杰出。圣上也是龙颜大悦。护军刘敏随同王子均抵抗曹贼有功,伯约等人及时驰援,我这就报请陛下,为诸位请功。”
刘敏道:“大将军,这功劳都是朝廷调度有方。我等不过是稍尽其力罢了。倒是这一次伯约用兵,预先派人在三岭埋伏,大将军来到后,又亲自到前线督战,这样身先士卒,我等自愧不如。如果大将军要赏我,就把我留在伯约的营中吧。”
费祎连声逊谢。王平道:“此次作战,我军陈兵谷口,歼敌于国门之外,这样的防守作战,确实完美,可确保万无一失。”
刘敏道:“汉中是我大汉门户,昔日先帝在和曹贼争夺汉中之时,到了男子当战,女子当运的地步,足可见汉中重要性。这次大将军及时来援,让我们能够及时反击,这首功,应该是大将军的才是。我也有点担心,只怕后来有人想要变更这样的防守模式,到时候我大汉的命运就全被赌在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争上。”
费祎道:“诸位不必谦让了。既然刘护军愿意留在伯约营中,那就准你所请吧。”
姜维道:“大将军,如今曹贼新败,我军士气正旺,我们何不即刻发兵北伐?”
费祎并没有正面回答姜维,而是摆了摆手,并不言语。廖化道:“大将军,据探马回报,曹军关中虚耗,正是完成丞相遗愿,恢复中原的好时机。”
费祎道:“诸位心情,我也能够理解,可如今乘势北伐,须得禀明圣上请旨才是。何况,这次我军也有损失嘛。”
张翼见费祎其实不想北伐,趁势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曹贼在陇西,仍有大部兵力,此次得胜,在于曹爽不知兵事。如今曹爽已退,我军进攻,只怕会落入敌方奸计,不若休养生息为上。”
费祎道:“伯恭之言,正合我意,如今还是谨守为上,一战定胜负,恐怕是不现实的。况我等远不及丞相,切不可冒然北伐!”姜维道:“大将军,机会千载难逢,为何不……”
费祎摆了摆手,道:“我意已决,诸位切勿再言。”众将见费祎说到这个份上,退了出去。
洛阳,大将军府。曹爽设宴,和心腹们商议。
丁谧道:“大将军此次出师不利,太傅那边有些人在蠢蠢欲动。为了保障大将军正常施政,大将军应该早做决断。”
曹爽道:“以彦靖之意,该当如何?”
丁谧道:“如今孙德达已到冀州任职,这少府之位空缺,大将军回朝之时,我和何平叔商议过了,可让河南尹王观出任少府。这王观在大将军伐蜀之时,屡屡和毕昭先作对,李公昭现任洛阳令,就令李公昭出任河南尹。确保毕昭先司隶之权。”
曹爽道:“彦靖,这样任命,能在太傅那通得过吗?虽然我录尚书事,但这尚书令,还是太傅弟弟司马德达啊。”
丁谧笑了笑,道:“大将军勿虑。虽然现在尚书台有司马孚和尚书仆射卢毓坐着,大将军录尚书事,完全可以撇开二人,直接管理尚书台。然后,让我和邓玄茂进入尚书台任尚书,实任其事,这样,太傅那边也不至于反应强烈,我等也是正常升迁,这尚书台大权,就完全归大将军所有了。”
曹爽听了,连连点头:“此计可行。何平叔,你在下一步,就着手实施此事。”
桓范听了,冷笑道:“彦靖之计可行,但大将军不要忘了,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现在可是担任着中护军之职呢。”
曹爽道:“中护军顶多只能统领外军,地位哪能和中领军或武卫将军比?现在中领军在我弟手上,卫将军孙资,也不会倒向太傅。我们将中护军给司马师,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桓范道:“我的大将军,你是不知道呀,司马师上任之后,立即制定考核官员升迁的方法,杜绝了军中贿赂行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是他司马师在军中树立威信,大将军若不早做准备,到时侯必成大患啊。”
曹爽道:“可司马师在任上干得不错,如果撤换掉,恐诸人不服啊。”桓范道:“大将军,此次伐蜀,司马懿从中作梗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你和他是政争,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大将军不可不防。”
众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丁谧道:“现在这中护军一职不可替换,那我们可以趁机削弱司马师在中护军的影响力。”
众人听了,一齐注视着丁谧,显然在等着他的答案。丁谧道:“司马师在军中提升威望,靠的是两个人,一个是石苞,一个是于亮。若大将军将二人升职,司马师去了左右手臂,大将军再整顿五校营,集中兵权,那司马师也就有苦难言了。”
李胜道:“听说这石苞,乃是于臬推荐的。此人也是太尉提拔的人,若要升职,可问过太尉。至于这于亮,乃是河内野王人,何平叔,外郡还有空缺否?”
何晏思索了一会,道:“这野王正好缺典农,大将军,就将于亮外放野王任典农中郎将吧。”
鲁芝道:“大将军,此次伐蜀,若不是将司马昭带在军中,太傅也未必有如此好心,给征西将军书信要求退兵。以后在各地用大将军的人时,可以将太傅那边的人召为大将军府的掾属,这样,他们才会投鼠忌器。”
曹爽道:“如此甚好。只是,何时实施此计?”
丁谧道:“听说毌丘仲恭在讨伐高句丽进展顺利。只要报捷文书一到,就可实施。而河南尹和我等入尚书台,现在就可以施行。”
李胜道:“大将军,还有一件,这次老太仆在大将军出师之时,狂悖犯上,我们不好说什么。可他的女婿在江夏,听说东吴那边,陆逊新任丞相,何不以相贺为名,令于臬过江送上贺礼,然后以通敌之名拿下?”
曹爽正欲开言,桓范道:“不可。于臬并无过失,况江夏边郡,如此设计,那文休又是郡丞,二人不和,倘东吴趁虚来攻,非大魏之福。”
李胜道:“于德揆有二子,现在都在太傅府中读书。他和太傅走得如此之近,不可不防啊。”
丁谧道:“公昭,此计过于阴损。况江夏守备森严,于臬有功。既然于臬和文休不和,不若调于臬为襄阳太守。襄阳之南,并无守备,倘若战事一起,大将军再从中设计……”鲁芝道:“大将军行的是光明正大之道,若以权谋害人,恐怕?”
丁谧道:“襄阳亦是要地。以前朱然、诸葛瑾、步骘犯我荆州,其实就是在襄阳。况于臬曾在襄阳打退过东吴进犯,让他任襄阳太守,也见大将军知人善任之明。”曹爽道:“那就依你之言吧。”
早朝,何晏出班奏道:“陛下,向者大将军出兵,不听太仆之言,致伐蜀不利。大将军痛定思痛,今已大悔。为表太仆劝谏之功,愿陛下任太仆之婿于臬为参荆豫军事,拜为广威将军,镇守襄阳。请陛下恩准。”
夏侯儒一惊,思索何晏背后的用意。站在他身边的太常王肃低声对夏侯儒道:“老太仆,何平叔此举,恐怕不怀好意。”
夏侯儒久在荆豫,知道襄阳形势,见王肃提醒,当下出班奏道:“陛下,于臬已进封亭侯,此次实无寸功。老臣进言,原是为国,并无私心,还望陛下三思。”
曹芳望了一眼何晏,又望了一眼夏侯儒,朗声道:“太仆忠心为国,于德揆任襄阳太守,一直是为国出力,况襄阳亦是重地,太仆能不能考虑一下。”
司马懿望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曹爽,他早已明白曹爽拉拢于臬分化自己的心思,见夏侯儒在力辞,所以也就将双眼闭起,没有做声。
何晏道:“陛下之言有理,还请太仆不要推辞。”
夏侯儒道:“襄阳如今有夏侯威镇守,襄阳都尉蒲忠,明于兵事,若拜于臬为广武将军,政事不相统属,若于臬守襄阳以南,那一带汉水流过,东吴水军,来去自由,也不好防范。”
司马懿听夏侯儒之语,不由一惊,暗道:“原来曹爽欲调于臬任襄阳,实则有暗害之心。为何他要害于臬?”司马懿再次沉思起来。
李胜道:“太仆不要推辞了。我等不听太仆之言,心中懊悔不已。还请太仆给我等一个将功补过机会。”
夏侯儒还要推辞,司马懿出班奏道:“夏侯太仆,既然何平叔有此意,就请陛下恩准所请。如今荆州治所已迁到新野,可令夏侯使君镇樊城,和襄阳互为犄角。于德揆所部,一同往襄阳镇守,蒲忠将军对调镇守江夏,这样,也不致于不互相统属。”
曹爽睁眼道:“还是太傅深明大义。太仆,你还有意见吗?”
夏侯儒道:“既然如此,某无异议。”曹芳道:“孙中书,代朕拟诏,拜于臬为扬武将军,襄阳太守,参征南诸军事。”太仆道:“老臣在此代德揆谢恩。”
何晏又道:“陛下,自司马师任中护军将军以来,赏罚分明,深得众心。请陛下褒奖。另外司马昭此次伐蜀,击退马岱进攻,某保他为议郎。另中护军司马石苞石仲容,中护军长史于亮,多有功劳,应予拔擢。臣等议了,于亮外放野王典农中郎将。石仲容乃是太傅和太尉提拔之人,此事还请太傅和太尉定夺。”
太尉蒋济道:“我任石苞,出于公心,何尚书任他,相信也是出于公心,只要是为朝廷举才,某无异议。”
司马懿道:“既然何平叔问到老夫,老夫听说,邺城典农中郎将空缺,不若让石苞去邺城屯田,不知以为然否?”
曹爽吃了一惊,暗道不好。这邺城是昔日曹操魏王故地,有各种汤沐宗室,司马懿不声不响之间,就将石苞打入到邺城要地。“这老狐狸果然厉害。”然而如今势成骑虎,难有回绝之理。曹爽道:“太傅之言有理。请陛下恩准。”曹芳见二位顾命大臣意见一致,便道:“准奏。”
曹爽道:“陛下,此次伐蜀,李胜多有策劳,得保我军大部返回。臣请表河南尹王观为少府,李胜为河南尹,尚书仆射卢毓为廷尉,邓飏、丁谧、谬袭为尚书,曹彦为散骑常侍。”说完,将一份表章拿了出来。
这份表章中,王观和卢毓是司马懿的人,谬袭是个中立派。曹爽认定,这样的名单,司马懿心理上应该可以接受。
曹芳看了一下表文,对司马懿道:“不知太傅有何高见?”司马懿道:“老臣不录尚书事,大将军此表,老臣无异议。”
曹芳道:“既然太傅无异议,朕准奏。”
王观、李胜、卢毓、邓飏、丁谧、谬袭、曹彦出班道:“谢陛下隆恩。”
曹爽望了一眼古井不波的司马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来。但这个笑容还没收回,司马懿又发话了:“如今江夏太守空缺,老臣荐黄门侍郎王经任江夏太守。”
这下让曹爽意外了。王经是自己的掾属,现任黄门郎,可以沟通宫里宫外消息,虽然职务不高,但非常重要。司马懿突然举荐王经任郡守,看样子并不安好心。
面对司马懿突然发难,曹爽一时不知如何回奏。还是丁谧见机快。道:“王经任职不过数年,何得太傅如此垂爱。况江夏重地,非其人不可守。还请太傅三思。”
司马懿道:“江夏在于臬经营下,北边粮食充足,南边战备已修,固若金汤,以老臣看来,至少二十年内,东吴不敢犯边。”这下诸臣都听出来了,于臬在江夏内外修治,王经不过是共享其成而已。
曹爽本意在下一步由文休接任江夏太守,却被司马懿这样一搅,实出意外,何况王经也是自己人。当下也就同意王经出任江夏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