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远在雎阳屯田的于臬,派人向许昌和洛阳送上了新鲜瓜果。散骑常侍王肃府内,一众大臣吃着于臬送来的西瓜和葡萄,夸赞王肃传了一名好弟子。王肃道:“诸公先别夸他。如今天子大兴土木,我等在其位而不能谋其政,该如何是好?”少府杨阜道:“我等深受国恩,将以死相争,不可轻退。”
因营造各宫殿,建始殿成为朝会之所。魏明帝看着两排脸上写满不满的老臣,依然不露声色:“朕欲将北邙山山头铲平,在山上筑台,以便望见孟津,卿以为如何?”卫尉辛毗道:“不可。若铲平北邙,皇城北面,无险可守,一旦涨水,皇城将成泽国矣。”魏明帝笑笑,道:“那就不建了吧。”
少府杨阜出班道:“陛下如此大兴土木,臣已得知,今关右连月不雨,已有饥荒,还请陛下罢劳役,使民以时。”魏明帝道:“爱卿所言,朕知道了。”杨阜道:“陛下,臣话还没有说完。臣等数月之间,见陛下对臣等上疏苦劝,虽然陛下亲自以优诏答复,却仍然一意孤行,圣人有言:听其言观其行。望陛下听臣等雅言,罢免大修,臣等不胜感激。”众大臣见了,一齐跪下:“臣等不胜感激。”魏明帝道:“既然关右饥荒,就请大司农开仓放赈吧。”
大司农司马芝出班道:“据臣所知,天下郡国各屯田区,纷纷从事商贩以谋求微利。今洛阳太仓,有二十余万民夫吃饭,又要发放各官员俸禄,也拿不出多少粮食了。”魏明帝对司马芝道:“朕听闻你在河南尹任上,治理很有一套,为何这赈粮之事,反而拿不出主意了?”司马芝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陛下大修宫室,农桑失时,万民失业,天下怨望,臣请陛下向各屯田区下诏,不应该再用商贩的杂事来扰乱农业,要专门把农耕蚕桑当作要事,从国家大业考虑。”魏明帝道:“就如卿奏。”
少府杨阜道:“陛下若不听老臣之言,老臣将备好棺木,更衣沐浴,直言上疏,等侯陛下诛杀。若陛下不杀老臣,老臣就要直谏,休怪老臣无礼。”魏明帝不及答言,护军将军蒋济出班道:“愿陛下听杨少府忠言啊。”众大臣一齐跪下:“愿陛下三思。”
魏明帝见一众大臣拧成一股绳来强逼自己停止大兴土木,感觉隐隐有些不对了,他忙道:“好啊,很好!朕会考虑你们的建议。只是关右饥荒,急需粮食,司马尚书,你说,哪里可以调来粮食?”
司马孚道:“陛下,屯田之粮,除一部分交太仓外,还有一部分在敖仓。臣问过大司农了,前几年东吴西蜀连年入寇,存粮不多,只有从常平仓中抽调了。”魏明帝道:“此事交你去办。”司马孚道:“陛下,如今洛阳与弘农屯田区,粮食或交到洛阳,或在前年运往关中,河东河内屯田区,产粮不高,只能自给,又要供着邺城各王公。魏郡屯田区,要接济幽州,臣闻那鲜卑轲比能,如今势力日强,辽东公孙渊,时附时叛,愿陛下三思。”
魏明帝见司马孚也调不出粮来,便道:“既然你调不出粮,那朕也不会停建洛阳宫。”度支郎中石苞道:“陛下,若微臣理解不错的话,是不是调来了粮食,陛下就会停建洛阳宫?”魏明帝道:“可以这么说。”石苞道:“臣当尽力促成此事。”
散骑常侍王肃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向辛毗和陈群、杨阜看了一眼,出班奏道:“陛下,以微臣之意,宫室不是不可修,只是不可太急。如今赈饥是首要之务,事有轻重缓急,愿陛下明察。”魏明帝道:“既然如此,着大司农司马芝与度支尚书司马孚,筹措赈灾粮。”
散朝后,王肃在宫门外,叫住了石苞:“仲容,我所记不错的话,你和士载,都是德揆所荐的吧?”石苞道:“是。”王肃道:“你今天说有粮,是不是要德揆从梁国运粮来?”石苞道:“先生,德揆在梁国,农事颇有建树,筹个一百万斛粮食,应该不成问题的。到时解了陛下之围,陛下就可以召德揆回朝了。”王肃道:“此处人多,你晚上到我府上来。”
王肃府内。石苞道:“先生,我要德揆送粮,也是一番好意,先生以为如何?”王肃道:“仲容,你不知道我们这位天子,如今一心放在修建宫室上面,既使送来粮食,也不会停止修建宫殿。反倒让德揆成为出头椽子啊。”石苞道:“为何如此?”王肃道:“前有司马大司农奏各地屯田官卖粮从商,独有德揆有粮,岂不是强行出头?若有人先送上粮食,德揆再献粮,才能得陛下厚重。”石苞道:“如今南阳士载在屯田,只可足荆州之用。不知何处有粮?”王肃道:“既然陛下已出言赈灾,你上司必有高见。就不必问我了。”
司马孚府内,司马孚写就一信,派一心腹人,星夜往长安去了。
长安。一万民夫在马钧等人的指挥下,拉倒了铜柱上的铜人。这铜人砸在地上,发出臣大的声响。“怪事,怪事,这铜人竟然流泪了。”一位民夫大叫起来。马钧急上前看视,忽然狂风吹起,迷人眼目。又有人大叫:“不好了,铜柱要倒了,快跑!”话音刚落,那铜柱在风中慢慢倾斜,轰地一声,砸了下来。“啊——”凄厉的惨叫传了出来,躲避不及的民夫,有数百人被二十多丈的铜柱压成肉泥!
都督府内,司马懿听得远处传来惨叫声。司马昭急忙走了进来:“父亲,天子命人拆取承露盘,铜柱倒下,压死数百人。”司马懿大惊,急忙出去观看。方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天子没有诏命让我去察看拆承露盘,何必节外生枝。”这时,家仆来报:“三爷送来书信。”
洛阳西门,一队运粮大军浩浩荡荡地穿过西门,经过城内,往东门而去。司马孚奏道:“陛下,太尉、都督雍凉军事司马懿,筹集到五百万斛粮食,往关东赈灾。”魏明帝道:“太尉哪来这么多粮食?”司马孚道:“托陛下洪福,太尉留在雍州,开垦关中,修建水利,且击退西蜀马岱入寇,是以使兵屯田,粮食大收。”不一时,度支郎中石苞来报:“梁国屯田校尉于臬,也准备了两百万斛粮食,发放饥荒之地去了。”众臣道:“天子洪福,生民之望。臣等为陛下贺。”魏明帝道:“刘爱卿,下诏,优奖司马懿和于臬。”
洛阳北宫。魏明帝特旨召见马钧:“铜驼已到,为何承露盘和铜柱未至?”马钧道:“铜人太重,搬运不来,承露盘在搬运中滚落在地,已不可用。”魏明帝道:“给我派人,将铜柱解成几块,运回洛阳,新铸铜人两名,列在司马门外,又作黄龙、凤皇各一,龙高四丈,凤高三丈,置内殿。若误了时限,一律当斩。”马钧退下。
高堂隆进宫。魏明帝道:“如今韦诞愿意辞官,朕就命你为侍中。你看藩王之中,谁可辅政?”高堂隆道:“燕王为人谦恭有礼,可以辅政。”这时,秦朗走了进来:“陛下所赐大宅,果然华美。”魏明帝道:“阿苏,郭谋年老,朕命你为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蒋济已任散骑常侍,谁可任中护军之职?”秦朗道:“曹肇可否?”魏明帝道:“长思陪我内宫问对,不可暂离。不如令夏侯献掌中护军。其中书侍郎之职,由刁干接任。即刻命刘放下诏,令燕王曹宇入京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