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幸途中。刘晔、陈矫等人正在休息,黄门侍郎杜恕前来传旨:“陛下有旨,宣尚书令陈矫进见。”陈矫起身,向刘晔一礼,跟着杜恕走了。
魏明帝行辕。陈矫道:“臣参见陛下。”魏明帝道:“陈尚书大老元臣,不必多礼。”陈矫起身,魏明帝令赐坐。魏明帝道:“陈尚书自太祖武皇帝辟为丞相掾属至今,已近四十年了吧?”陈矫道:“蒙陛下挂念,老臣追随太祖武皇帝至今,已有三十五年了。”魏明帝道:“陈尚书一片忠心为国,实为我大魏柱石,此次东巡,这尚书台之事,还望陈尚书多多费心。”陈矫道:“老臣尽当尽犬马之劳,以报陛下。”
刘晔帐中,尚书郎廉昭正陪着他喝闷酒。廉昭道:“刘侍中,下官就是不明白,尚书左丞曹璠被判有罪,却没有遭到应有的惩罚,有法不依,违法未纠,为何您身为侍中,却不发一言。”刘晔道:“此是陈尚书之事,某虽为侍中,岂敢过问。”他说的陈尚书,正是陈矫。
廉昭道:“你与陈尚书同为大魏老臣,皆是陛下心腹。下官虽为陈尚书属下,窃为刘侍中您不耻。”刘晔道:“何出此言?”廉昭道:“陈尚书有法不依,据下官看,如今太尉一职空缺,陈尚书一直想取此位,但又不好明言,下官以为,刘侍中你系大老元臣,若得太尉一职,摄侍中事,实是众望所归啊。”
刘晔心神一动,道:“国家权柄之事,老夫岂敢望其项背,你多心了。”廉昭道:“你我多年好友,某才直言相告,您任侍中这么多年,一直不动,陛下对太尉一职,至今未见实任,以下官看来,实是陛下观望,您与陈尚书,最有希望任此职。”
刘晔道:“唉,陈尚书系大魏老臣,向蒙陛下看重,这不,刚刚陛下还召见他,我等又何必多事。”廉昭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下官告退。”
刘晔道:“且慢。不妨再饮此杯。”廉昭一饮而尽,正欲告辞,刘晔道:“若得你上书陛下,某当再请你满饮。嗯。”廉昭一看刘晔眼神,也点了点头,出帐去了。
孙资收到了廉昭的上疏。称:尚书左丞曹璠被判有罪,却没有遭到应有的惩罚,于国法有损;应当落实对曹璠的惩罚,并追究渎职的尚书仆射陈矫的责任。
孙资将此疏看了一下,对杨炳道:“德揆,曹璠是陈矫的属官。依我看,这中间定有缘固。”杨炳道:“还请孙中书明示。”
孙资道:“廉昭此人,素喜选取群臣些小失误,以奏陛下。我在中书省,多次收到此人上疏,不说百篇,六七十篇还是有的。当年辛佐为了劝先帝不迁十万户入洛阳,先帝不听,欲拂袖而去,辛佐治便拉住先帝衣襟不放,在辛佐治的力谏下,最后先帝下令,迁五万户。不想此事,却被廉昭上奏,称辛佐治目无君上,全无人臣之礼。好在先皇并不计较。其奏大抵如此。”
杨炳道:“此疏要交陛下亲看否?”孙资道:“大臣弹劾大臣,陈季弼又是先帝老臣,还是给陛下看吧。”
魏明帝行辕。魏明帝看了廉昭上疏,道:“此事已下廷尉议处,不想廉昭又上此疏。”孙资道:“曹璠系大司马曹真之弟,本当禁锢,如今已经免官在家闲居,廉昭却在此时上奏,还请陛下明察。”
魏明帝道:“廉昭素喜上疏言如此类事,且将此疏收好,抄简要之句,给陈矫看看,看他如何答复。”孙资遵旨,即命于臬草诏,命黄门侍郎杜恕送给陈矫。
陈矫简易行营。陈矫正与其子尚书郎陈骞闲谈,忽闻杜恕前来传旨,当即跪听。杜恕读道:“尚书郎廉昭,言尚书令陈矫,放任左丞曹璠,坐视不理,有渎职之罪,朕特诏下,命陈矫疏答。钦此。”
陈矫莫名奇妙:“杜侍郎,此事系陛下断处,为何又怪到老夫头上,还望陈侍郎善为美言。”杜恕道:“实不相瞒,曹璠玩忽职守,本是我所弹劾,不想这廉昭却死抓不放,由此连累陈尚书。”陈矫道:“既然是陛下明令回疏答复,想必也是走一下过场而已,老夫这就准备。”杜恕宣旨已毕,回去复旨去了。
陈骞道:“父亲,小子与那廉昭,同是尚书郎,此人素喜挖人细过以媚圣上,父亲可据实答复,应该无事。”陈矫道:“此人是我属下,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其中必有缘固,我且先上疏答复,再作道理。”
“陈尚书竟然上疏称自己失职,愿意接受处罚。”孙资和于臬将奏疏送呈魏明帝,魏明帝有些为难了:“此事是朕如此决断,若为此处罚陈尚书,该如何是好。”正在犹豫间,杨炳道:“黄门侍郎杜恕上疏,为陈矫辩解。”
魏明帝大喜,忙令快快呈上。这封疏文很长。大意是,发生“曹璠案”这样的事情,和大臣未尽职守有一定关系,但更不容忽视的是官员的选拔和任用问题:应该负责的官员没有负责,不应负责的官员却横插一杠,这才是大问题。这种官员任用的混乱,值得深思。
杨炳道:“杜恕指廉昭越俎代庖,不在其位而谋其政,长此以往,职责混乱,此疏所言,大有道理。另据臣下所知,曹璠玩忽职守,本就是杜黄门弹劾,陛下亲自过问处罚,如今廉昭旧事重提,必有缘固。”魏明帝道:“陈尚书不予处罚,廉昭给予勉励。此事到此为止。”
魏明帝召见刘晔,不由叹了口气。刘晔道:“陛下何事叹息?”魏明帝道:“陈季弼身为仆射,竟然没有管好自己属下廉昭,反被其弹劾有失察之罪,是以叹息。”刘晔道:“陈季弼大老元臣,岂会和廉昭一般见识。”
魏明帝道:“陈尚书与你,都是先帝老臣,朕之腹心,朕是信得过的。此事你如何看待?”刘晔道:“陛下要臣评论臣下,臣不敢。”魏明帝道:“但说无妨,”
刘晔道:“陈季弼一心为国,大家有目共睹,臣也是佩服得紧。只是有些事,做得有些过头了而已。”刘晔故意停止不说。
魏明帝道:“何事?”刘晔道:“陛下不记得了吗?太和元年,陛下亲至尚书台,陈季弼便出门跪迎,问陛下何事。”
魏明帝道:“朕当时只是想查看一下文书而已。”刘晔道:“可陈季弼却说这些文书是臣的职分所在,而不是陛下您所应了解的事情。如果是臣做得不称职的话,就请陛下罢免臣的职务。陛下最好回去吧。由此可见,陈尚书有些专政啊。”魏明帝道:“此事朕印象深刻。”
刘晔道:“据臣下所知,自太尉华子鱼去世,陈季弼对此职很是悬望。”魏明帝一惊:“此事当真?”刘晔道:“臣不密则失身,臣不敢乱言。”魏明帝沉默了。
刘晔道:“臣一心侍奉陛下,本想早日上奏,又想陈季弼系先帝老臣,是以不言,今陛下相问,故如实相告。”魏明帝道:“此事再议。”
陈矫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何人,魏明帝又派人前来宣旨:“陈矫身任尚书仆射,职权不可谓不重,地位不可谓不尊,然尤悬望太尉一职,得寸进尺,贪婪无厌,暂停尚书职,随驾东巡,在营反思。”
“骞儿,这是怎么回事,先是陛下召见于我,要我用心国事,继而廉昭弹劾于我,如今又说我对太尉一职有野心,君疑臣死,这可如何是好?”陈矫作为官场老手,这时也有一些慌乱了。陈骞道:“既然如此,大不了仕途就此止步,不做三公而已。”陈矫心神不宁,日渐消瘦。
随行尚书令突然被免,在一众官员中引起了不少的波动。卫尉辛毗,散骑常侍王肃前来慰问。陈矫道:“老臣对大魏忠心不二,岂敢悬望太尉一职,还望二位为我明辩。”王肃道:“此事颇为蹊跷。我门生于臬,现为随行中书侍郎,陈尚书不必担忧,此事一问便知。”
刘晔也来慰问陈矫:“先帝如此对待老臣,季弼之遭遇,于我心有戚戚焉。”
四月初二,于臬赶上了魏明帝车驾。在王肃行营,于臬参见辛毗与王肃毕。王肃道:“德揆已得佳儿,老夫特为你贺。这小小贺仪,还请收下。”于臬谢过恩师。王肃又道:“德揆到了中书省后,老夫对你,也是一向失于关照,今日难得一会,小饮一盅如何?”于臬连道不敢。
辛毗道:“你们师徒且不说此客套话,我这也有些贺礼,你就收下罢。德揆,我且问你,最近奏疏,你留守洛阳之时,有无弹劾陈尚书之疏?”于臬道:“先前有廉昭上疏,陛下已明令不予处罚,以后并无此类疏。”王肃道:“照理说,中书省之事,老夫不能过问。然而你是我得意门生,老不得不相告:陈尚书乃实诚直臣,今突然被免,实出意外,你可以实情告我。”
于臬想了想,道:“后来陈尚书就廉昭上疏,表示愿意接受处罚,后来杜侍郎也上疏,为陈尚书辩解,陛下当时还维护陈尚书,不予追究。弟子据闻,陛下曾将此事对刘侍中说起过。”王肃问道:“是哪天?”于臬道:“是陈尚书被罢前一天。”
辛毗道:“原来如此。”王肃道:“卫尉有所发现?”辛毗道:“我为卫尉,确实发现陛下单独召见了刘子阳。”王肃道:“你是说刘子阳最有嫌疑?”辛毗道:“难说。”他转向于臬:“德揆,孙中书有无要求罢免陈尚书之语?”于臬道:“孙中书与我,还有杨文宗,都为陈尚书求情,但陛下不听。”辛毗道:“此事大体已明。我等须力救陈尚书。”于臬不敢久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