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护军一职不是九卿,但在军中总统诸将,执掌禁卫,还负责选任武官,可以说是职权颇重。当下恼了一位百人督,此人姓郑,名翼,扬州庐陵人,幼习弓马,向来自负。闻说于臬通三经,来到禁中,即被任为中护军亲随,心中不服,闯入蒋济帐中。
蒋济正与于臬说话,忽见郑翼气冲冲而来,蒋济大怒:“堂堂禁宫,护军大营,岂容你未经禀报就进来,成何体统。”郑翼道:“将军任禁卫之重,竟将一身安危,托付一书生,末将实在放心不下。”蒋济道:“生死有命,岂是你等可知。”郑翼道:“若将军如此说,我等不服!”
于臬道:“将军,既然郑将军对某任亲随不服,我想听听郑将军看法。”蒋济道:“既然于将军宽恕,郑翼你且说来。”郑翼道:“我愿与于将军比试,若胜得我这手中枪,某自心服。”原来郑翼欺于臬一直在太学就读,不会武艺,是以相欺。
蒋济道:“大胆。”蒋济正要维护于臬,于臬抢先说道:“既然郑将军有心比试,在下就和他比试一番,只是某今日初来,铠甲兵器尚未齐备,不如三日后,一较高下如何?”那郑翼没想到于臬居然应战,骑虎难下,道:“你能应战就好。”蒋济道:“那就三日后,你们二人较艺。”郑翼道:“既然如此,要是我胜了,那便如何?”蒋济道:“你待如何?”郑翼道:“若我胜了,于德揆有名无实,不得任亲卫,若我败了,我这人头,随蒋将军提取便是。”蒋济看了看于臬,对郑翼道:“三日之后,你再夸海口。你不等通报,私入营中,这三十军棍,暂且记下,三日后,必定执行。”郑翼告退。
蒋济阴晴不定地看着于臬,于臬从他神色中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实力。于臬道:“将军,小子祖父既然出身武将,小子在钜平也曾习练几年弓马,相信不会让将军失望的。”蒋济道:“你不知道,多少人欲得任我亲随而不得。军中只看武力,这些人,虽然唯长官之命是从,若较起真的,手底下见真章才是最重要的。”
于臬道:“将军放心。某先去先生府上一遭,随后即来任职。”蒋济道:“贤侄若有想法,不妨说出。”于臬道:“将军负责选任武官。若三日后小子胜了郑将军,倒有一小小请求。”蒋济道:“你且说来。”
于臬道:“若我胜了郑将军,那三十军棍,请将军免了。相信小子必胜。若胜了,小子有不情之请,请将军答应。”
蒋济奇道:“如今胜负未分,你就如此大言,那好,我且应了你,若胜了,你可引荐一人来军中,若败了,某面上不好看,你切不可让我失望。”于臬应下,当即告退。
“德揆,你会武艺?”在王肃府中,于臬说起要比试,王肃一脸不信。于臬道:“弟子在家乡时,习得一些武艺,若在那些将军面前,不露一手,怕是难以服众。”
王肃道:“中护军是禁军要职,与杨暨所领之中领军一道,负责洛阳宫城内外禁卫,非同小可。自蒋子通任此职以来,多有人以贿买官,曾有谣说:欲求牙门,当得千匹;一百人督,得五百匹。郑翼无名下将,定是以五百绢贿得百人督,德揆胜他应该不难,若有其他人再来挑战,如何应付得来?”于臬道:“那时,就看蒋将军如何处置了。”
王肃道:“如今卫尉一职,正好由董公仁兼任,掌器械文物,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不若你去请教于他,必有教你。”于臬道:“弟子等下就去。只有一件,弟子若入了禁宫,以后见先生已难,况现师卢先生又出为广平太守,《易学》博士,繁杂不清,学生想学通五经,该如何自处?”
王肃道:“你既入我门下,转师卢子家,卢子家师门郑学,我之学与其又有不同,想不到你《礼》经也得高弟,实是难能可贵,卢子家曾对我言:千余太学生,德揆学业精专,深得我心。足见器重于你。我给你改成挂名太学,也不必每天来太学实学。我之讲义,派人抄送于你,你在营中揣摩,到时应试便是。”于臬道:“弟子定不负先生期望。”王肃道:“贤侄,虽然我有意庇护于你,但学习在你自身努力,文皇帝恢复太学,你两中高弟,实属难得,若连中三次乃至四次高弟,也是太学一段佳话,到时我将亲到陛下面前进言,褒奖于你。这对你进身,大大有益。”
于臬有些感动。自225年入洛阳以来,至今已有近五年。这近五年来,于臬得王朗王肃父子尽心照顾,又得辛毗、华歆、董昭等老臣关怀,渡过了暗流风波,摆脱了丁谧李胜等人纠缠。得以在太尉府任职,如今又得任太子舍人,成为蒋济亲随。自己身为一方小地主,与其他一般人相比,是万万得不到的恩荣,想到以后见王肃已难,于臬不由流泪,当即跪下:“弟子何德,竟得先生如此恩荣,小子定当忠于职守,发奋苦读,方得报先生大恩于万一。”
王肃道:“德揆休得悲伤,为师以你为荣,你切记我先前教你之言,你出身并非世家,不可随波逐流,有事要三思后行,若有不明,可直接问我,或问董公、华公,若司马仲达回洛阳,我将向他引荐你。司马仲达与蒋子通交厚,若得司马公看重,方不负你生平所学。”于臬垂泪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还有一件,向者世翁所辟之邓士载,曾与学生相交,他曾言有一人,姓石名苞,曾在洛阳卖铁,现为南皮给农司马,许士宗以为奇才,若蒙先生不弃,此人已到洛阳,先生能够关照。”王肃道:“陛下重实才,你若得空,可亲致之。到时我再举荐。一来你远离浮华,二来又可阅历山河,也不失为增长才干。”于臬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董昭府内。董昭道:“老夫总掌武库、武器,既然你想与人比试,也是为蒋子通面皮,你来日挑选武器时,我命武库选几件好铠甲与你,你要什么兵器?”于臬道:“小子有一黄马,就穿一玄色甲,执银枪吧。”董昭道:“不难,就送你一副鱼鳞甲,一杆白银枪,就行文蒋子通,以公文来询登记。”于臬道:“世翁,小子尚有一事相求。”董昭道:“何事?”于臬道:“现有司徒府任掾吏邓士载,此人极明兵事,向者王世翁讨诸葛孔明,其计划即出此人,还望世翁为国家计,关照此人。”
董昭道:“此事王景兴曾与我提起过,邓士载虽然口吃,确实才器过人,某现在是代理司徒,若得掌司徒,必为国荐贤。”于臬道:“如此,于臬在此谢过。以后小子有不明之处,再向世翁请教。”
三日之期转眼即到。蒋济申文董昭,开了武库,于臬果然得到一副鱼鳞甲,一副亮银盔,一杆白银枪。那枪杆是以牛筋木为芯,外包竹片细铁丝,再包以藤条,涂上生漆,包以葛布,再涂以银水。那枪尖如芦苇叶子,以精钢淬银制成,枪长九尺,枪头有一尺八寸。蒋济与众将在军中,于臬披挂已毕,坐上夏侯威所赠黄骠马,手持长枪,缰绳一抖,走进场来。
那郑翼身披烂银铠,手执大杆刀,坐一匹黑马,走进场来。于臬自韩龙教他剑术和枪术武艺以来,每夜苦练,不曾辍下。只是剑术以环首刀练习,不如剑轻灵,枪却是以木杆代替。如今真枪在手,豪气陡生,一提缰绳,那马“希溜溜”昂首扬蹄嘶鸣,蒋济坐在高台之上,见于臬如此风采,依稀看到了于文则当日光景。不由捻住颌下微须,微微点头。校场四周,众军将挤挤挨挨,军旗猎猎飞扬。
军政官宣读纪律:“点到即止,以先下马者为败。”场上擂起鼓来。三通鼓罢,军政官宣布开始。郑翼提马向前,见于臬虽是一书生,但披挂起来,却雄赳赳,气昂昂坐于马上,当下道:“于将军,我们只论胜负,不争长短,休怪我得罪了。”于臬道:“较量武艺,以武会友,乃是人生幸事,郑将军不必客气。”郑翼大喝一声,纵马提刀,朝于臬砍来,于臬随手一枪,将刀格开,郑翼双手一抡,复一刀砍来,于臬坐于马上,又随手一枪架开。郑翼先试探两刀,见于臬并不还手,只道于臬心怯,当下展开刀法,左五右六,刀刀朝于臬劈来。
于臬左右招架,郑翼只道于臬武艺低微,当下放心,纵马朝于臬冲来,那刀力劈华山,眼看就要将于臬一劈两半。于臬见状,将马一拍,那枪舞出一朵白色枪花,挡开郑翼刀杆,复一枪朝郑翼面门点来,郑翼回刀,这时双马相交,于臬嘿的一声,力透枪尖,往上一撩一拔,郑翼大刀脱手,于臬马盘回来,郑翼正欲拔马逃跑,哪比得这黄骠马快,早被于臬伸手,借着马力,轻轻将郑翼捉将过来。
郑翼羞惭满面。忽场外一将,骑一白马,飞奔前来:“休伤我家将军。”于臬看时,却是一小将,手持画戟,冲将过来,于臬将郑翼往地下一摔,挺枪来迎:“来将通名?”那小将道:“河内于亮,来会将军。看戟。”
于臬拍马,与于亮战在一处。二人枪来戟往,斗了十余合,不分胜负。那于亮见不能取胜,拔马便走,于臬拍马追来,不想于亮却取下弓来,照于臬面门射来。于臬听得风声有异,将头一闪,避过此箭。于亮见射不中,复持戟来战,于臬见他暗箭伤人,有些恼怒,将那枪使得性发,如流风飘雪,乱云飞花,一枪刺中戟上小枝,于亮把持不住,连人带戟,掉在地下。台上鸣金之声大作。军政官大叫:“暂且罢斗,且到营中说话。”
校场营中,众将见于臬如此英勇,先前不服之气消了大半。原来作为武将,皆以武艺相惜。蒋济喝道:“郑翼,你既愿赌服输,少不得这三十军棍。”于臬道:“愿蒋将军看某薄面,就饶了郑将军吧。”蒋济目视众将,众将道:“我等亦愿作保,请饶了郑将军。”蒋济:“且看于将军和众将面皮。于亮何在?!”于亮站出来:“末将在。”
蒋济道:“你眼见郑将军已败,私进校场,我看你也是不服,如今还有何话说?”于亮道:“某向来自视甚高,今败于于将军之手,心服口服。”蒋济道:“既然如此,你们谁还有不服?”众将齐道:“中护军将军英明,属下心悦诚服。”
于臬见众将散去,便对蒋济道:“如今小子连胜二将,还望将军履行诺言。”蒋济道:“你真的荐一人到我这?”于臬道:“小子有一友人,姓石,名苞,字仲容,现为渤海郡南皮给农司马。郭玄信曾到渤海南皮选拔侍从近臣,以为其有卿相之才。尚书选曹郎许士宗,也以为石苞乃朝廷之才。如今已至洛阳。”蒋济道:“既是大才,为何不向董司徒推荐。”于臬道:“小子以为,石苞出身寒微,虽为给农司马,但平时却以打铁卖铁为生,不如先到蒋将军处历练,若以为有才,可推荐入朝,若无才,则罢之。”蒋济道:“原来如此。只是此时已近年底,不如开春以后,引他来吧。”于臬道:“小子前日领的兵器极为趁手,若石仲容到蒋军手下任职,能否也给他一把好武器?”蒋济哈哈大笑:“我以为是什么为难要求,原来是这个。哈哈哈哈。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