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时,屈原更加忧心忡忡了,他判断,以秦军的实力,不出半年,秦军就可以长驱直入,攻下鄢城,而后就是郢都,如此一来,楚国就完了。
想到此处,屈原就更加睡不着了,他害怕一躺下就梦到鄢城,郢都被占,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亡。
这些天来,他感觉自己精神要崩溃了一般,常常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独自自言自语:“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承开、承元看到父亲夜里被梦惊醒,又独自在院子里唉声长叹,为国忧愁,不由担心起来,此时,姑姑女嬃对他们说道:“你们不用担心,你们的父亲没事的,他只是为楚王感到悲哀,为楚国感到忧愁。”
承开问姑姑:“姑姑,父亲近来都这样吗?”
“小人谗言,奸佞当道,朝政腐败,国家危危可及,你父亲空有一腔爱国热情,无用武之地,没有大王旨意,不能回郢都,只能待在陵阳干着急。尤其近来频繁从郢都传来消息,秦军虎视眈眈,视有吞噬楚国之举,你父亲更按捺不住了。”女嬃长叹说道。
“这样下去,我担心父亲会疯掉,怎么办啊?”承开担心地道。
女嬃安慰他们:“放心,有我们在他身边,你父亲不会有事的。”虽然女嬃这样说,可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一直以这个弟弟为傲,现在见他这般,真担心有朝一日会发生他们不想看到的情况。
听了姑姑这样一说,承开、承元安心了不少,承开叫道:“父亲!”
三人走进院子里,见屈原身上披着外套,头发也乱了,很憔悴,有点狼狈的样子,很是心疼。屈原见三人也没睡,问:“是不是父亲打扰你们睡觉了?”
“没有。正好我们也睡不着,见你在院子里,就出来和你聊聊。”女嬃摇头道。
屈原“嗯”了一声,坐了下来,问他们:“聊什么呢?别的我没什么兴趣,我现在只有大王,只有郢都,只有楚国。”
女嬃也坐了下来,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来聊聊大王,聊聊郢都,聊聊楚国。”
屈原点了一下头,看了三人一眼:“那从何聊起呢?”
“看目前情形,楚国灭国是在所难免,你也不用执行大王旨意流放了,干脆我们回秭归老家算了。”女嬃单刀直入说道。
“我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家乡,思念着郢都,毕竟楚国还未亡,一旦我离开陵阳,郡县一定会上报,到时候论罪欺君,那就麻烦了,我不能连累家人。”屈原感叹道。
“可是我们见你整天忧心忡忡,彻夜不眠,好几次惊梦,大家都为你担心啊。”女嬃心疼屈原道。
“我只是因楚国而忧心,因楚国而悲哀,你们放心,我会控制好自己心情的。”屈原摆了摆手道。
“既然你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女嬃放心地说道。
屈原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对两儿子道:“你们明天还要起早去矿山做工,早些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喏!”承开、承元点头道。
承开、承元、女嬃回屋后,屈原抬头仰望明月,他多想明月带去他对远方故土的思念,带去他对郢都百姓的牵挂,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忧心忡忡,魂牵梦绕,恨不得那月明马上带他回故乡,回到郢都。
这些年他不在朝堂,不知道现在的楚国朝堂是什么样了?
这两年来,屈原从多个方面了解到秦军伐楚,已完全条件成熟,如果楚国朝堂依然奸佞当道,迷惑楚顷襄王,那楚国就真的完了。
明月似玉盘,皎洁如水,特别的明亮,照的大地如同白昼一般。
同一个明月下,屈原在陵阳忧心楚国的未来,而在郢都王府,也有一个人和屈原一样,同样在为楚国的未来忧心如焚,苦心焦思,他就是楚怀王另一个儿子阳文君。
阳文君和子兰、楚顷襄王熊横乃是兄弟,都是楚怀王的儿子,因阳文君性格秉直,与子兰、楚顷襄王不同,故而与两兄弟面和心不和。
阳文君和屈原一样,也是常常梦魇连绵,偶尔也是对月长叹,想着楚国的未来,有时候还对着明月朗朗自语起来:“屈原,屈大夫,你现在哪里?过的好吗?多年不见,不知道你是死还是活?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思念你……”
阳文君和屈原关系甚好,楚怀王时期,奸佞当道,挑唆怀王和秦,导致楚国无论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连连失利,更让阳文君不能容忍的是,怀王误信谗言,中了秦国圈套,被扣秦国,这对楚国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初,只有屈原苦劝怀王,误中圈套,结果反遭朝臣讥讽。
每当想起这些,阳文君悔恨当初没有和屈原一起苦劝怀王,要不然楚国的今天也不至于被秦国吞灭的危险。
郢都城位于大江(长江)之滨,沮漳二水间(今蛮河流域下游)、汉水以西(今指今湖北宜城西)。
因于特殊的地理位置,郢都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风景名胜区,不论春花秋月,还是夏雨冬雪,乃至每天的清晨黄昏,在江水的存托下,掩映着古城风貌,水天一色,多姿多彩。
那江面上,一叶轻舟溯溪漂流,由远而近,不一会儿,便停靠在了沙头岸边,此时,波浮日色,青山渐渐被雨后的云雾迷失了身影,隐藏在远处朦胧红色之中。
在那船杆之上,一只只白鹭或停留,或扇动着翅膀,在静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阵的钟声。
云雾散去,一轮红日渐渐向江岸背后低沉,在江水的掩映之下,霞光斑斓,映红了半边天。
此时,渔舟荡漾,一条条波纹如鱼鳞闪耀,极为刺眼,那船夫不由用手挡了一夕阳强光,然后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往嘴里丢了一粒米豆。随后,船夫站起,伸了一下懒腰,远望乡村袅袅炊烟升起,想着是时候该回城了。
船夫背起鱼篓,将船用绳子栓好,上了岸,向郢都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