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岚桃红的嘴唇微张,发出一丝轻微而又古怪地吟笑,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支骨笛。那骨笛看起来只有两寸半,大小不一的孔,既像是哪个孩童随随便便刻上去的,又隐约是有意排出来的。
“唔噜”一截沉闷沙哑的声音过后,寨门外整整齐齐,如同傀儡般的面具人动作整齐划一,就像现代化工厂里反复进行一个同样的动作的机器人一般。右手提着粘满灰尘,古韵十足的灰绿色铜剑,左手擎着歪歪扭扭,似乎很随便捡来的,顶上缠着绿蓝相间的布条的打狗棍,令人最最最奇怪的是,每人脸上都戴了一副面具,但可怖的是,凑近点看,那面具,又宛若与生俱来,长在脸上的。
所有骧夔军夙焜军士兵都把恐怖的目光射向这两百多面具人,那面具上,清清楚楚用丹书写的“乮”,除了眼睛、鼻孔、嘴巴抹掉一点以外,其他笔画都依稀可见。
乮!高句丽宗室贵族名!这难道是瀛洲的......
所有人都不敢想下去了,原本僻静安闲的山中寨子,此时压抑起来,清鲜的空气变得浑浊,不!那些面具人仿佛自带最高端的抽氧系统,使整个寨子的空气都令人,
窒息。
士兵们方才威武雄壮,气吞万里如虎的模样荡然无存!连自己都记不清了。中了蛊一般,他们浑身都在颤抖,虽然有面具遮掩,可他们仿佛有透视眼,揭去面具,看清了,看清了!是一副人鬼不分,狰狞如魔兽的枯皮,这......这......这,这不是树精吗?(笔者插一句嘴,不是)
想到这,看到这,嗅到这,士兵们的刀都似乎随时就要掉下来,但空气狞笑着:“想掉刀,倒掉着也不行!别给老子出声!”
之所以这么说:如今,谁都不说话了,就连被火红如小苹果的蜡烛映得通红的关公,脸上似乎都透露出不安的神情,地上的蚂蚁、蚯蚓、甲虫也吓得钻进巢穴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喘了都只有声呐探测仪才听得到,不过,这不是水下吧?)。
周灞也打了个寒战:朝廷居然不惜重金,带来个这么牛的玩意儿,行!
“哈哈,兰教头,这不是‘连弩打蚊子’吗?把高句丽二百乮蛊兵搬过来,真是吃力不讨好,我周灞不是那种人,我当然服从朝廷的命令,那,我们现在就上路?”周灞一边发出压抑生硬的诡异笑容,一边努力缓解那二百多个人的情绪,一边拱手说道。
兰岚没有附和着笑,没有拱手回礼,也没有让那两百多人回去的样子。
好,你不说话,那我也不说话,不就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你糊弄我我糊弄你你糊弄我我糊弄你你糊弄我我糊弄你......么?
兰岚可没那个意思,而是想了想汉景帝刘启交给他的任务——把周灞周婉晨带回京,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微笑,道:“哈哈哈,我可没那个意思,周兄,既然如此,走吧!我知道你担心这三百多个弟兄们,不过没关系,陛下说了,这些士兵是天下无双的彪悍队伍,陛下要在南征北战使用到它,具体事宜,您就别管了。”
周灞扭头看了看从小到大都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这三百多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啊!看看他们为了自己这个世子,流过多少汗,多少血,多少泪的脸庞,是哪个乌龟蛋!
周灞紧紧皱了皱眉头,心中梗了一下,把心一横,快步转身,不忍再看。琰
周婉晨瞟了一眼兰岚,毫无生气地机械地说:“还有别的吗?父亲副将宗政宙,护卫艾琰,如何安置。”
兰岚嘴角仿佛僵尸一样抽动一下,挤出三个字:“一——起——去。”
“走。”周婉晨也轻微吐出一字。
兰岚倒退几步,呼啦一转身,中指放在骨笛之下,食指无名指搭在骨笛上,重重吹了声:“唔噜唔!”面具人听到了指令,又机器般,又整齐划一的,又诡异的,又狞笑着,又犹如僵尸,在前面引路。
两天前。皇宫。
黄门侍郎低着头,小碎步穿过大殿,双手捧着一卷战报,步履匆匆地跑到皇帝阶下,连滚带爬地下跪道:“报!周亚夫战败!”
刘启正闭着眼睛,手中端着一杯西域上贡的茶,轻轻地吹着气,耳中毫无防备地刺进这一句话,就像突然被眼镜蛇咬了一口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放下茶杯,拽过侍卫接上来的战报,又突然仿佛切换了个频道,从CCTV快切到CCTV慢。
他有力地摁着楣杆,徐徐折开战报,当目光扫到一半时,停止了展开的动作。
甲申年七月二十日
车骑将军周亚夫与敌人暗中勾结,沆瀣一,遂攻占长安,并许诺给予周亚夫太尉,鲁王,兖州牧,太子太师,上柱国,使持节,假九锡。但周亚夫在装作败北时,被碾死,贼
(战报只有一半)
刘启看到这,仿佛觉得有一支匕首藏在战报深处,一打开,他就要跳出来,刺穿他的心脏,刘启想打开,又似乎有些不舍;想看看结果,又怕听闻噩耗。他此时的心情,活像期末考试发等级;小升初摇号摇名校时前一秒。
矛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觉得CCTV慢太不好看了,一下子切换到CCTV极快,“呼——啦啦啦啦啦啦——”一口大气,把战报完全地摊在了案桌上。
好!没事!匕没有见!哈哈哈!
刘启心中仿佛展开了沁人心脾的花朵,心脏不住地跳动着,好似一只兔子正在活蹦乱跳,也许是今天拔了二百五十根萝卜。他双手紧紧按住卷轴楣杆,激动的汗水都要把楣杆的朱红色褪下来,但脸上一个笑字都没有,反而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洁白的牙齿仿佛变成了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黄口獠牙。
三日后,廷尉府。
周灞等一干人跪在大堂殿上。
廷尉蔡旌正襟危坐,目光中透露出刚正不阿的样子,双唇紧闭,一声不吭,人称“蔡待制”。
“你就是周灞?”蔡旌冷冷的问。
“嗯。”周灞沉沉回答道。
“哦,籍贯沛郡丰县人,条侯世子。”蔡旌走过场地问。
突然,蔡旌“哐”地重重派了一响惊堂木,短促、有力、令人肃然起敬的声音响起:“周亚夫,与贼沆瀣一气,企图谋反!证据确凿,但陛下开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把你们先各打二十板子,然后流放到西域边疆,在那的护羌校尉府上还要补两百板子。这还要感谢先帝的法律啊!”
周灞微弱冰冷地问道:“证据确凿?”
蔡旌攥紧了惊堂木,高高举起,脸憋得通红,一咬牙,“哐——”:“圣旨所言,岂能有假?陛下已经很开恩了,你难道要得寸进尺吗?快快备上水火虬龙棍棍,打他二百棍子了事!”
话音未落,两旁上来一群八块腹肌,凶神恶煞,手执囚龙水火棍,张牙舞爪的壮汉,二话不说,狠狠拿起棍子,裹挟着呜呜风声,啪啪砸了下去......
周灞在宗政宙、艾琰地搀扶下,刚迈出门槛,就远远听见蔡旌标准大汉的声音飘来:“周婉晨另行面上!”
周灞右脚悬在门槛上空,迟疑了几秒,才缓缓落下......
一挪出廷尉府,老远望见兰岚仍然如同飞一般,跑了上来,额上汗珠滚滚,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腰间多了柄宝剑。这不,正好与三人撞上。
他刚上前,还没等周灞反应过来,便神秘兮兮,累喘喘道:“等......等......等一会儿,周......周......周......周......”下一个字吐不出来了。
周灞羸弱地抚慰了一声:“慢一点!”
兰岚喘了口气,破天荒地把鬓边的长发捋到了耳根后(速度可以慢,发型不能乱),就像沙和尚的唯一台词,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只是变了变,但同样是在报信:“周婉晨不能留!不能留!一定要想办法带走!皇上的......”说到这,兰岚就像间谍一样,望望四周,确定没人在意后,压低了声音(估计只有几分贝,如今肯定能为街上噪音值降低做贡献......),悄悄道:“皇上是要把周婉晨纳入宫!”
周灞听后,如打了晴天霹雳,二十板子之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猛地来了句河东狮吼:“没门!”
这一句,把低头走路的行人吓了一哆嗦,有个大婶用嫌弃的方言骂道:“哪过(个)伢,嫌死人了滴。”
周灞怒不可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把刘启骂的牲畜都不如。
兰岚托着下巴,脑海里列举了好几种方案,这脑力,如果用来做数学题,肯定是想过几关过几关,想斩几将斩几将。
“这也没办法,陛下的旨意,做臣子的,也违背不了啊。‘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兰岚闭上眼,细语安慰道。
“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样来说,不肯定是‘过屠户而大嚼’?”周灞不耐烦了,方才被鞭鞑的伤痕迸发的痛,完全感觉不到了。
周灞可谓急中生智,想起方才所言,恍然大悟。
他严肃地对兰岚耳语几句,兰岚点了点头,转身向大牢走去。
午时。
“周——婉——晨——何——在?”刘启慢吞吞、骄傲傲的声音在皇宫奏起,如同临死之人的呻吟。
黄门侍郎左脚刚迈开,智商突然在线了:“禀......禀......禀......陛下,周......周......周......周婉晨死......死......死......死了。”说罢,把头埋的死死的,身体不住地发抖,就像做错了事的学生等着老师臭骂一顿。
“死了!!!”刘启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一低头就掉了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又问了一遍:“给我从实交代,死了?!!!”
“嗯......”黄门侍郎大汗淋漓,加上厚厚的衣裳裹着身体,绿色的衣衫中间一块都“加深”了。那一个字的声音,犹如“按x得降幂排列”一样,只是换做了汉字“嗯”。
刘启一蹦三尺高,就像一头和鳄鱼争食的狮子,五官扭曲到一块,但做了做样子,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宫外,甩下心中填满了“伴君如伴虎”的还没醒过神来的黄门侍郎方沅。
天牢。
刘启紧紧抿着双唇,双手扶在床尾。在他眼前的,是草签上标有“周婉晨”的尸体,那女尸脸色煞白如纸,甚至还携有灰色,左半边脸上刻有一个交叉的刀痕,又像是画上去的。
刘启把双唇闭得更紧了,连牙齿的轮廓都在皮肉上得到呈现。
“哎,真是便宜了那贼女!”刘启愤恨地说道,然后一转身,及闷闷不乐地越走越远......
入夜,长安郊外。
周灞穿着写“囚”的白色大褂,虽然有些破旧,但穿着还是挺舒服的。
一行人皆如此打扮,两旁十几个差人手执水火棍,提着一把腰刀,但并不像《水浒传》里面的董超薛霸,二次押解水浒好汉,都打算干掉他们(林冲和卢俊义),倒是出自内心的和善,一路上好吃好喝,不那么约束,甚至到了南北朝时期和士开的样子:喝黄龙汤(就是屎)都有大臣先试一逝。
周灞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篝火旁烤鱼的差人头目郑甦身后,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郑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是否愿意帮一个忙?”
郑甦扭过头去,见周灞一脸的严肃,又似乎裹挟着无奈道:“这......行!你说吧,我量力而行。”
“您可否教我习武?”周灞本来是懒得学武功这玩意儿的。
“哦?名将之子,居然不会武?”郑甦边说着,边示意他坐在篝火旁。
“您就说同不同意吧!”周灞没有坐下,一脸的诚恳,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子架子已经成了历史。
“嗯......习武,为了啥?”郑甦歪着头想了想,又摆出一副天包地的样子道。
“周婉......不,杨芮。”周灞还有些不适应,这个新名字,毕竟,周婉晨改名换姓,那个女尸,是死刑后的状似周婉晨的人。
“嗬,好吧,你说,你是要学什么兵器?”郑甦看着这条烤鱼,火光把它的脸映得通红通红,还有一阵扑鼻的鱼香弥漫开来。
“五钩神飞亮银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