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境地,才会泯灭人性,沦为畜生?
以前李墨从来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但是当他看到丁老二嘴里不断咀嚼那节小指骨,还发出赞叹的声音的时候,他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那张丑陋肮脏的脸就是那泯灭人性的灵魂的面貌。
那是一只野兽,是一只畜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
究竟是世道逼迫让人竞相自食?还是人性本如此丑恶?
李墨沉默,冷酷,心若死灰!
任凭丁老二如何的施用刑罚,李墨只是默不作声。再大的痛苦都被那蒙蔽心灵的死灰彻底覆盖。肉体的疼痛再也不能让他的灵魂随之惶恐!
但求一死!决不妥协!
丁老二用尽了刑罚,只是他才疏学浅,能想到的只是针扎刀割。虽然总是找到一些让李墨痛不欲生的位置施刑,但是却再也不能让李墨恐惧。
丁老二折腾的累了,饿了!
他从李墨的大腿上削下一块肉来,竟然当这李墨的面在铜盆的火焰上烤,而后又当这李墨的面吃了下去,连皮带血的吃了下去。
李墨没有哭泣,没有痛呼,没有哀嚎!他的眼神涣散,瞳孔放大,像是一具死尸。只是在眸子深处,有一股冲天的怒火和杀意在酝酿!
寒冷、饥饿、恐惧!
愤怒、毁灭、无情!
冬夜再次降临!
整个房间恢复了寂静。偶有乌鸦在外尖叫,也仿似那些痛苦无助的冤魂在哀嚎!
“吱呀!”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一个缩头缩脑的小个子谈探着脑袋四下张望,见四下果真无人,便悄悄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魁梧的昂藏大汉。
“周大哥,快进来!李墨在这里!”那小个子轻声的对着身后的人影呼喊。
那人影一步跨入门内,在火光中,映射出那张孔武的脸庞。竟然是周仓。
“畜生!贼子该杀!”周仓看到李墨的样子之后,瞬间被怒火侵蚀了理智。他的双目瞪得滚圆通红,眉头皱成了疙瘩,整个脸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
周仓快步走到李墨身前,见他依然昏迷,连忙招呼小个子一起将李墨放了下来,又脱下自己的兽皮大衣,覆盖在李墨的身上。
“周大哥,这李墨不知何许人,在丁老二的刑罚之下,竟然撑到了第二天。只是他这样子怕是活不成了!”
“啪!”
“哎呦!周大哥为何打我?”
“就你屁话多,快帮忙,趁着此刻换岗,守备松懈,赶紧带人下山!”
迷糊之中,李墨似乎听到了周仓的声音。似乎还有褚飞玉和张魅娘的哭啼声。还有一个陌生却又霸道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李墨想要努力的睁开眼睛,但眼皮子重若千钧,怎么也打不开。
“张燕!你竟然敢孤身来此?好啊,真是好啊,背弃了大贤良师的贼子,今日我便让你命丧于此!”
“白绕,背弃大贤良师的是你们!你看看你们的作为,和畜生何异?大贤良师可有教导你们劫掠平民,烹食幼童?可有教导你们抛弃老弱,不敬父母?可有教导你们四下追杀圣姑子?”
“哼!牙尖嘴利!圣姑子乃是大贤良师唯一的遗嗣,自当是我等遵从的明主,你遣人南下劫掠圣姑子,意欲何为?”
“白绕!你还记得我父亲?记得他的教诲?”似乎是张魅娘的声音。
“某当然记得!只是圣姑子你切莫被张燕这厮骗了去,他就是要拿你的名头,招揽麾下,自立为王!”
“白绕,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想要自立为王,我看是你自己狼子野心!但凭你今日舌绽莲花,也改变不了你是叛逆的事实!众弟兄听着,今日,我宣布白绕眭固自太平教除名!若有信奉太平之人,自当弃之而去。我以太平教主之名,赦尔等无罪!”
“混账!你敢……”
……
李墨听到有人在说话,听到有人在喊杀,听到周仓愤怒的咆哮……而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李墨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头顶是木质框梁的房顶,搭着小式瓦作。那瓦成青色,泛黄,应该是陶制。床头床尾放置两盏油灯,灯火忽明忽暗,像是调皮的精灵在眨巴着眼睛。
李墨想要扭头打量,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僵硬,腮帮子隐有刺痛。接着便是浑身各处来传来的隐隐刺痛之感。他依稀记得自己的肩膀被钩子勾着,胳膊被打断了,腹部还插着几根铁针,大腿被人割肉了,还有膝盖,还有脚腕……
但是这里是那里呢?我是李墨,但李墨又是谁?李墨就是我自己吗?爷爷呢?爷爷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看我?这里是医院吗?医院怎么没有仪器?怎么没有护士?他们怎么给我打了麻醉剂?警察抓住坏人了没?
李墨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裂了,痛苦难耐,而后似乎激活了大脑的防御机制,让他再次陷入了昏睡。
接下来,每天李墨都会做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坐在不知名的铁盒子里,铁盒子在快速的奔跑。梦见自己坐在会飞的铁鸟里,铁鸟竟然在天上飞。梦见自己在吃一桌子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慈祥的爷爷正摸着自己的脑袋,笑的很温和!最后,李墨又梦到一只丑陋的魔鬼忽然冲出地狱,而后自己身边化身冰天雪地,所有一切消失不见,只留下自己被那魔鬼百般折磨,最后拖着自己往地狱而去……
同样的梦,每天都在做,每次都是自己被魔鬼拖下地狱,而后梦惊醒,而后再昏睡。
混混沌沌的度日。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李墨似乎很讨厌这种感觉。
“元化先生,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
“这位小郎之前受过酷刑,身体多处创伤,失血过多,饥寒交迫,加之外邪入侵,身体已是千疮百孔。只是不知为何,其体质强健,恢复能力极强,索性无事。某用麻沸散喂其喝下,止住了皮肉之苦。奈何,奈何!”
“元化先生但说无妨!”
“奈何其被肆意折磨,心神受创,智慧封闭!怕是,怕是会成为活死人!”
“元化先生,元化先生,何为活死人?”一个女子悲切焦急的声音。
“所谓活死人,简单而言,便是肉体还活着,但是人因为心神创伤而失去魂魄,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元化先生,元化先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李郎,救救他……”
“褚姑子请起,某当不得如此大礼。此等病情某亦是听闻张机提起,也从未得见。今定然竭尽全力,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否恢复,还看天意!”
李墨似乎也听到了,但是他心里嗤笑一声,觉得这叫元化的人故弄玄虚。不就是个精神病吗,顶多成了植物人,还什么活死人!
不过,他在说谁?在说我吗?不对,我明明活的好好的,怎么会说我?
不行,我得去看看!李墨给自己打气,而后准备离开这个乌漆麻黑的地方。
李墨四下摸索,而后却悲哀的发现四周都是坚实的水泥墙。自己根本出不去。只有头顶上似乎有一个天窗,窗户外昏昏暗暗的。李墨在屋里看到了桌子椅子,他将之架起来,而后爬到高出,准备从天窗出去。
李墨的脑袋露出来了。他正要高兴的大声呼喊。但是猛地,一张鼻孔朝天,半边眉毛,脑袋光洁长有两只角的丑陋恶魔忽的冒了出来。他张着满是龅牙的嘴,露出发黄发黑的牙齿,双手挥舞着两只血迹斑斑的铁钩子,朝着李墨冲来。
李墨被吓坏了,眼看那钩子就要勾住自己的脑袋,李墨连忙往回缩。“哗啦啦……砰!”脚下的桌椅倒地,李墨被摔了下来。
不知道为何,李墨觉得一点都没摔疼,而那只恶魔似乎也无法进入这个黑黢黢的屋子。
李墨总是忍不住想要爬上屋顶去看看。他觉得那很重要!
每次露头,那只恶魔就会冲出来,将李墨赶回去。
桌子椅子摔坏了,睡一觉第二天又会出现。
李墨不知饥饿疲倦!
那恶魔,也一直在守着。似乎他专门是为了李墨守在这里的!
何时才能离开这里?
何时才能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