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里的柴禾“噼啪噼啪”作响,火星不时溅射而出。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有些沉闷。
“子书,我也知道现今世道很乱。可是这可是太守麾下校尉,我等一介白身,如此可称一步登天了。届时建功立业,发扬门楣不在话下!”典韦开口说道。不过此时他也冷静下来了。他知道李墨有本事,说这话也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虏虎,你认为子书之才如何?”旁边郭嘉见李墨眯着眼睛,不知思考什么,便忽然开口问起。
“子书之才胜我千倍万倍,我拍马不及。想来就是统帅一军,也是难得的将才……”典韦顿住了,脸色有些不自然。
“不错,子书大才,我也不及许多。因此子书若出仕,必然要择明主。那王匡虽一郡太守,但是此人早年是靠着挥金如土招揽名声,实则志大才疏,急功好利,有谋无断,心志不坚,难成大事。若是子书去了,必然被其搁置,凭空埋没了一身才华。”郭嘉细细分析道。
“这,某家却是没想这么多!子书,是某鲁莽无知了!”典韦施礼道歉。
“虏虎不必如此,怪我没说清楚!”李墨连忙摇手,示意典韦不必自责。李墨知道王匡这个人其实就是个酱油党。混了多年也没什么大成就。后来是走了何进的门路才得以被重用。正如郭嘉评价,非是明主。
更何况,李墨心里还在天人交战,他还没下定决心到底是辅佐明主成就霸业,还是去轰轰烈烈的闹一场不论胜败的革命。无论选择那条路,现在以及未来一段时间都是很不错的时间节点。
“以子书观之,当今天下何如?”郭嘉忽然收起了不羁的笑容,正色问道。
“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李墨幽幽的开口。
郭嘉听了此话眼中精光爆射,璀璨夺目。“子书可详说?”
“在此之前,奉孝我且问你,你认为天下是谁的天下?”李墨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郭嘉。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郭嘉略作思索,他不明白李墨问话的含义,便做了个中肯的回答。至于这天下人,到底是谁,却是有待商榷。
“奉孝还算没说是刘家的天下!嘿嘿!”李墨笑了,“在我看来这天下是天下万民的天下。无论帝皇贵胄,官宦豪强,亦或天下黎民,都是这天下的主人。只是,有人想要将这天下变成少数人的天下,何其可笑!”李墨冷笑。
“子书此话微言大义,直指要害。却是说出了许多人不敢明言之事!郭某佩服!”
“奉孝,你就别恭维我了。从入了酸枣府衙开始,你便一直藏拙。然我知你腹有诗书,胸怀韬略,对万事都有自己的见解。”
“子书谬赞了!”郭嘉听到李墨的话,也是喜不自胜,但依然冷静。典韦已经彻底开始打酱油了。这厮虽然读过书,但是终归读的不多,一些深层次的问题怕是看不到。
“自恒帝掌权开始,宦官得势,压制了外戚。外戚不得不与士大夫之流结党对抗。然党锢一起,士大夫落败,外戚权柄被夺。及至灵帝,宦官实力越加庞大,党锢再起,宦官掌控了中枢。奉孝,你认为这其中谁是关键?”李墨问道。
“这……”郭嘉一时语塞,而后又说道:“其中关键当是帝王。但是二帝宠信宦官却是不假,横征暴敛,卖官鬻爵更是烂政。凡此种种,皆导致民不聊生,天下烽烟四起。才有张角登高一呼,天下响应……”
“奉孝!二帝为何宠信宦官?”
“这……”
“权力,是一杯有毒的美酒。所有人都想品尝。但是这杯酒有毒,但凡沾染,便不可停下,只能不断的夺取更多的权力,便是饮鸩止渴。哪怕最终让人粉身碎骨也有人前赴后继。皇帝重新宦官是因为宦官乃是阉人,他们的权力来自于帝王,帝王掌控着他们生死。所以宦官弄权的本质是皇帝在收拢权力。宦官专政便是帝皇在背后专政。”李墨说出了自己的一些观点。
郭嘉现实瞳孔皱缩,眉头紧皱,而后又渐渐舒缓。这个观点并不新奇,只是很多时候被士大夫的嘴和笔掩盖,若是仔细探查,便可能透过表面,看穿本质。
“皇帝掌控中枢,但是地方上呢?地方上是谁把控的?”李墨又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
“是了,地方多是世家门阀,豪强地主把控。而士大夫之流就是出自于此。他们兼并土地,蓄养精锐,囤积粮草,聚拢财富。导致中央收不到税,财政亏空,入不敷出……”郭嘉顺着李墨的话做出了推测,而后便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以郭嘉之才不是看不出来,而是不愿去想。
“不错,地方的糜烂就是因为各地豪强兼并土地,聚拢财富,逼良为佃造成的。财政亏空,亏空到哪里去了?都进了地方世家门阀和地主豪强的口袋。皇帝也没办法,因为皇帝需要士大夫治理地方,否则就会更加混乱。谁也不能指望大字不识的人能够牧守一方吧?”
“所以皇帝便大肆卖官鬻爵!”郭嘉眼神清亮,“既然都是是大夫把控地方,那何不以毒攻毒?帝王掌握中枢,有大义名分。任谁想要得到一官半职,需得帝皇授予名分方可。所以,干脆就卖官,你把你私吞的钱财拿来买官,我给你大义名分,还能充实国库!这是皇帝的应对之法。”郭嘉越说眼神越清亮。
“不错。而且皇帝不能亲自下场卖官吧。虽然偶尔可以,但是时间久了必然威仪尽失,所以这时候就是宦官来帮助皇帝把控。对于皇帝来说,这个官职谁做都行,反正到了地方我说了不算,只要拿到钱就行!哎……”李墨长长的叹了口气,“做皇帝难啊!大汉数百年来,阶层矛盾尖锐,苛政、烂政一大堆,早已是积重难返。即便要效仿商鞅,革新旧疴,也是难如登天。”
“哎……听子书一席话,胜读万卷书!”郭嘉感叹,神色多有落寞。
“奉孝,士大夫之流把控学识,愚弄黎民,这是最常用的手段。天下事情也尽在他们的笔杆子里。这些许是非对错,谁能说得清!皇帝,皇帝!虽是万乘至尊,却也坐困于朝堂矣!”
郭嘉沉默了。典韦瞪着牛眼,似懂非懂。李墨也停止了言语。
多了良久,郭嘉才又说道:“子书,当今天下,正是乱世当道。我等,我等当奋力,为天下做些什么!所谓破而后立,便是如此!”郭嘉说着说着眼神明亮,目光炯炯的看着李墨。
“奉孝!黄巾起义将大汉最后的遮羞布撕了下来。当今帝王年幼,董卓擅权,料想天下人心思变,届时便是天下逐鹿。我猜测,来年必有变数。你我当先安身立命。待来年再做打算。”
“好,那便待来年!”
“子书,奉孝,你们讲完了么!某早已饿了!”典韦这厮忽然插嘴,而后李墨和郭嘉纷纷大笑,爽朗的笑声传出去很远,久久未能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