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凄厉的呼救和求饶声,刘和丝毫没有动容,只是心中满满都是失落。今夜他突然意识到,这些脑袋里都是肌肉和女人的蛮子,可能在政治阴谋方面都比自己要强。
无聊的看着收拾残局的汉军,刘和摇了摇头,走进原本峭王大营内坐下。开始了放空自我的冥想,脑海里都是如何坑害乌桓的阴谋诡计。
这一想,就想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朝阳缓缓升起。本该映照露水的阳光,今日映照的全是鲜血。
微弱的阳光透过残破军帐,照在刘和的脸上。被样朝阳刺中双眼的刘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乌桓大营。
刘和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驱散一夜未睡的疲倦,余光透过破败的营帐扫视着战场。
早已经是一片狼藉,硝烟还未散去,整个乌桓大营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烧焦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生着铁锈泛出墨绿的刀剑堆杂在一起,伴随着烧焦的味道,足以令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作呕。
也幸亏刘和一年前参与过步度根之战,当时吐的几乎不醒人事,差点在战场上失神昏倒。还是田豫察觉到刘和的不对劲,拼死将他带出了战场。
要不然一条小命造就丢在了呰口战场上,也不会有今日的刘渔阳刘明府大人了。
刘和活动活动了像是生锈的身体关节,快步走出大帐猛吸一口气。中气十足的喊道“子龙,子龙,快过来!”
不远处侯着的赵云领着那位副将闻言急忙跑了过来,赵云看着满血复活的刘和,不禁扯了一下嘴角,流露出笑意。
刘和看着赵云的笑容,也是心领神会的冲赵云笑了一下说道“子龙啊,我.....本府想到如何对付丘力居老匹夫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先回蓟县再说。”
撇到赵云身旁侍立的副将,刘和立马改了口。刘和前世摸爬滚打深知一点,作为上位者不能对谁都一副平易近人、嘻嘻哈哈的样子,这也是分人的。
当着其他人的面,刘和还是要有渔阳郡守该有的威仪。
“这位小军侯,你叫什么?”刘和看着这名官职只有军侯的赵云副将,好奇的问道。没办法赵子龙自己也才是都尉而已,刚加入刘虞阵营没立下功劳也不好升官。
刘和只是认为赵云身边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庸人罢了,故而好奇一问。
那小军侯也不卑怯,有板有眼的回答“末将是赵都尉从公孙伯圭大人那里去职的时候,追随而来。冀州渤海郡南皮县人,姓田名楷、字翰章。”
“呦呦呦,小宝贝长得真可爱!”刘和内心一边惊喜一边吐槽式的赞叹。
刘和不禁感觉自己今日走了狗屎运,田楷田翰章,未来公孙瓒的青州刺史也是北方赫赫有名的一号猛将。虽然历史上名声不显,但绝对是个张辽式的战将,功能极其全面。可以为副将辅佐大军出征,也可以为主将镇守一方州郡,对战边塞鲜卑奴也有不少的经验方法。
“田楷田翰章是吧?你不错,是个有血性的汉家郎。”刘和咪咪着眼睛,笑的十分灿烂。
“以后你就跟着本府吧,现擢你为偏将军,子龙为裨将军,跟随本府统领渔阳精锐。等回了广阳,再报备父亲...哦不,州牧大人另行封赏。”
田楷听闻皱眉,又看了看身旁风清云淡的赵云与一脸真诚的刘和,最终还是抱拳单膝跪地“楷,谢刘府君信任。”
刘和自然看出了田楷的心思,一是怀疑自己一个渔阳太守纵使父亲是幽州牧,是否有权力任命两个五品杂号将军。这年头只要带上将军二字的头衔,还是很值钱的,毕竟现在不是日后骠骑将军满地走,四征将军不如狗的时代。
二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一见面就连升三级,如果只是赵云成为裨将军倒也无妨,毕竟赵云刘和之间的关系摆在哪里。
刘和想到这些不禁苦笑,看来煌煌大汉,纵使没落,在普通将领眼里还是具有无上权威。刘宏不死,天下不分,各路诸侯牧守还要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所以田楷怀疑刘和有没有权力任命杂号将军的心态,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刘和清了清嗓子,对田楷充满蛊惑的说道“翰章不必担心,我父刘幽州奉陛下圣旨,持节节度北疆,自行任命四品下杂号将军及官吏之权。
至于为何独独提拔翰章,我相信子龙的眼光罢了。子龙带来的心腹兄弟,可没有一个庸才。”
田楷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末将便放心了。”
刘和爽朗一笑,紧接着说道“无妨,翰章忠君体国,有所担忧也属人之常情。”
刘和说完转身看向赵云,收起脸上的笑容,声色低沉的问道“子龙啊,战果统计出来了吗?我汉军损失如何?”
赵云听后拿出腰间的粗布,递给刘和。
“伤三千,亡八百。斩首一千七百级,生俘六千。所获牛羊一千三百,粮草一千四百石。乌桓余者四散往右北平而去。”
刘和仔细阅读着上面的内容,越看越是心惊。自己的渔阳精锐不敢说天下第一,却也是大汉国朝不可多得的精干之士。在峭王和丘力居有意放水内斗的前提下,仍然胜的艰难,足见当今胡汉军力开始失衡。
合上手中的战报,刘和正色而言“将双倍的抚恤发给家属,尽快落实,本府不希望有任何人对这些抚恤动什么手脚。翰章,你新官上任,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本府的信任。”
田楷身形一凛,也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末将当尽心竭力!”
闻言刘和点了点头,又看向赵云说道“子龙去吩咐斥候,将战报抄录两份,分别送向州牧大人和洛阳陛下那里。然后传令,全军集结,奔赴蓟县。”
三日后,刘和带着一万渔阳军赶到蓟县。与此同时,斥候八百里加急,火速赶到了洛阳。
洛阳,北宫德阳殿。
刘宏瘫坐在皇宫御书房的软榻之上,正是而立之年的皇帝,此时两鬓却已斑白。常年泡在美酒和佳人之中,身子骨早已被掏空。
刘宏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拿起案上的蒲桃酿,小口的品鉴。
而另一只拿着战报的手,早已是颤抖不止。
“八百.....八百啊”刘宏看着阵亡数字止不住的叹息“经年累月,边关鏖战不停,不知道又有多少八百个谦谦汉家郎埋骨塞外啊。”
正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而是边关烽烟尽处,多少妻离子散、血泪交加啊。天知道明天又会有多少锦帽貂裘弱冠少年,命丧胡尘喽。
“流不尽的汉家血,汉家血啊!”刘宏再度叹息,随即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
“不过这小子倒也打出了多少年没有的大胜仗啊,不亏我宗亲血脉。”刘宏收起哀叹的表情,转而笑眯眯的说道“皇后啊,来了就进来吧。你也看看,这刘伯安的孩子,给朕长脸呐。”
刘宏眼神扫向一旁的屏风,只见一个容貌靓丽的妇人娇笑着走了过来,正是如今的大汉国后何灵思。
何灵思轻移莲步,走到案前拿起战报细细读来。看毕也如刘宏一般喜笑颜开“陛下,这刘伯安当世俊杰,真是虎父无犬子,刘和这小子也是颇有其父风范。”
刘宏通红的脸颊因为兴奋更加殷红,颇有些疯狂的拿起身旁的斩蛇剑,一边胡乱的舞剑一边与何灵思说道“宗室有此俊杰,我刘家之幸。总算有个汉室宗亲站到台面上来了,这些年朕独自面对这些世家压力太大了,有了刘伯安父子,我刘家的颓势也该挽回一些了。”
何灵思无奈的看着刘宏疯疯癫癫的样子,但也不搭话,只是寻了个软榻端坐好,静静的陪伴着刘宏。
刘宏却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袁逢、张温这几个老贼,到死也不会想到,黄巾张角,是朕资助发展起来的。想想黄巾大乱,袁家在汝南的产业十不存一,朕这心里就宽敞了许多。可怜我大汉,养士四百载,就养出了这些忘恩负义的废物。”
刘宏说完就瘫坐在何灵思边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癫狂。
何灵思看着如此状态的刘宏,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这个心气极高的皇帝因为摆脱不了世家的压迫,开始用酒和女人麻痹自己。为了打击世家,不惜疯狂的利用张角,废了这个大汉也要废了世家。
但是天不眷汉,大汉倒是快完了,关东士族们经过几年的恢复,似乎又有抬头的趋势。
“灵思啊,朕对不住你。你可知朕为何立你为皇后?”刘宏渐渐平复下来,眼神中竟然出现一丝不该在帝王眼中的情绪——愧疚。
何灵思无奈笑笑,勉强打起精神回答道“是因为臣妾出身屠夫户,而非士族。当年的宋皇后也是如此吧。”
听到宋皇后三个字,刘宏心里一紧,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一样。眼神透过小轩窗,看着天边明月竟然有着数不尽的温柔。
“是啊,当年朕还年轻。对玉儿说要十年除士族,二十年平边患,最后与她共同看着大汉万里河山,如何在我们手中走向文景帝之上的巅峰。
呵呵,可惜了,玉儿先走了。朕也无能,士族跋扈,边关不宁。朕知道,每年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多少郡县路有白骨。可是啊,朕能怎么办。朕无能为力啊,朕愧对太祖高帝,愧对大汉百姓,也愧对你喽。”
刘宏说着竟然有一滴泪缓缓从眼角流下,伸手抚摸何灵思水嫩的脸蛋,竟然有一丝痴迷。
何灵思轻笑着握住刘宏的手,宽慰着这位脆弱的大汉皇帝。
“灵思啊”刘宏突然挣开了何灵思的双手,将两只干枯的大手搭在何灵思肩膀上,神色严峻的盯着她。
何灵思也是吓了一跳,一方面因为这么多年刘宏一直以皇后来称呼她,反而没叫过她的闺名。另一方面也是看见刘宏的神色,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你听朕说,朕的身体朕自己有数。恐怕撑不了几年了,辩儿还小,不足以支撑这个江山。你那个大兄,不用朕多说你也知道是个什么货色。”说到这里刘宏红润异常的脸明显抖了一抖,看向何灵思的眼神充满了无奈。
何灵思闻言摇头苦笑,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兄长是个什么货色,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刘宏没给何灵思感叹的时间,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所以啊,如今宗亲出了刘伯安父子、刘景升、刘君郎几位肱骨之臣朕心甚慰。
如果幽州平叛顺利,朕打算加封刘伯安为太傅、襄贲侯领幽州牧,持节都督河北四州。刘表刘景升为楚侯、荆州牧,刘焉刘君郎为蜀侯、益州牧。”
要是刘和在此,一定会感叹自己这只小蝴蝶威力之大。本来董卓乱政时期才被封为荆州牧的刘表以及刘焉儿子刘璋才被封的蜀侯,如今就要出现在大汉历史的舞台上了。
刘宏好像说多了话,大口的喘着气凝望着何灵思“灵思啊,朕最后的努力就是把这些还看得过去的宗亲们分封出去。希望到时候天下再乱,也还是我沛国刘家的天下。你到时候支撑不下去了,就让辩儿找个靠得住的宗亲,禅位吧。”
刘宏知道,纵使真的是自家宗亲得了天下,受了刘辩的位子。刘辩也不一定能活,而反之若是外人得了天下,只要刘辩懂事一点,最后总好过后世的汉献帝的待遇。
毕竟这年头礼乐还未崩坏,人还是要脸的。
但是刘宏的身份决定他不能这么做,就算刘辩未来死上一百次,只要天下还在刘家手里,那他刘宏就可以瞑目了。至于刘辩的未来,只能寄希望于胜者虚无缥缈的仁慈了,但是为了刘家的天下,他刘宏不能心慈手软。
刘宏深知自己快要不行了,刘辩为人懦弱胆小年纪不大,还有个愚蠢至极的舅父,根本镇不住天下世家和各路诸侯。
何灵思何其聪慧,立马听出了刘宏话里的含义。并不怪罪刘宏的狠辣,她何灵思走到今天,何尝不是踏着后宫里一缕缕冤魂走上来的。
“要怪,就怪这乱世,就怪辩儿生在帝王家吧。”何灵思微微叹息,眼泪却止不住的向下流淌,苦笑一声便整理好了着装,郑重的对刘宏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何灵思没看见的是,在她走后刘宏那不甘的神色带着无尽的疯狂“哼,禅位!不可能,皇位永远是我刘宏一脉的,你们这些宗亲就好好给朕看着江山当狗吧!”
刘宏知道他那个儿子可能保不住江山,所以希望有个强势的宗亲出来匡扶汉室保全刘辩。但做皇帝这些年,岂能轻易放弃这大好河山?所以说,刘宏还是想搏一搏,为了他不成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