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后吕姝儿依依不舍的去皇宫代父亲向皇帝和太皇太后问安,又去吕产、吕禄等人的府邸拜访族叔诸人,东方靖玄缴旨复命后则和夏侯忠往南军军营处理数月下来积累的军务,数日内忙的焦头烂额,几乎把营房当成了府邸。
这天早上熬夜整理文书的东方靖玄睡得迷迷糊糊,夏侯忠冲进门来大叫道:“东方,赶紧起来,要早朝去了。”东方靖玄赶忙梳洗整装,和夏侯忠匆匆赶往未央宫宣室正殿参加朝会。
两人解剑去靴后步入宣室殿内,这时候殿内已云集数十人,文臣武将分坐两班,东方靖玄向众人拱手行礼,和陈平略一对视,便闪开目光悄悄入席就坐,静待皇帝和太皇太后驾临。须臾之后,殿内乐声大作,吕后和少帝御驾来到,众人纷纷离席叩拜。
“众卿免礼。”吕后轻声道,只见她身着鲜艳的庙服,金簪银饰,头发乌黑柔亮,双目神采奕奕,除了略微有些皱纹的眼角,丝毫看不出来这位执掌汉朝天下大权的太皇太后已经年过五旬。
吕后环视四周,轻启朱唇道:“诸位可有政事奏报?”
左丞相审食其探身出班,躬身奏曰:“臣启太皇太后、陛下,齐国刘章、刘兴居奉旨来京扈从太皇太后、陛下,该如何安置,请太皇太后、陛下示下?”
吕后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目光直视东方靖玄道:“卫尉,皇宫卫士由你统领,那么朱虚侯就由你差遣,宫内规矩森严,你要好好约束,明白么?”
“末将领旨。”东方靖玄大声回道,刚欲回席就坐,吕后微笑着又开言道:“靖玄,你此趟差事办的不坏,哀家要赏你。”
东方靖玄心一沉,便以为是吕姝儿在吕后面前为自己说项了,刚要出言逊谢,吕后一招手,说道:“东方靖玄少从吾家,屡建奇功,文武兼备,人才难得,今拜其为卫将军,总领南军诸部皇宫卫士并协管北军,封为荥阳侯,以示荣宠。”
东方靖玄大惊,见众人纷纷投来羡慕和忌恨的复杂目光,忙跪拜道:“臣受孝惠帝与太皇太后大恩,以死效命是为正理。今略有寸功,而外封大郡名城,恐伤朝臣将士之心,请太皇太后和陛下圣鉴。”
吕后闻言低头沉吟不语,却听陈平温言道:“卫将军忠勇可嘉,实乃我大汉之福,然其毕竟年少,弱冠之年便许以列侯,如若其再建奇功,太皇太后又该如何封赏呢?”
群臣纷纷附和其言,吕后见状笑道:“原是我着急了,既然如此,那就暂拜为关内侯,食邑京郊千户吧。”东方靖玄内心五味杂陈忙叩拜谢恩。
散朝后,众人纷纷上前向东方靖玄道贺,陈平、周勃只是礼节性的问候一下便乘车回府了,而汉朝元老宿将如灌婴、夏侯婴等人见他正与位高权重的吕产、吕禄兄弟寒暄,则是一脸愤懑不屑的快步离开了…
东方靖玄哀叹一声,知道自己这下夹在中间真是难做人了,正思索对策时,夏侯忠和南军众将上来扯着他,闹哄哄地要他请客喝酒,东方靖玄苦笑一声,随着众人打马往长安城繁华街市的酒肆走去,是夜众人觥筹交错,皆酩酊大醉…
第二日,头痛欲裂的东方靖玄被人捏着鼻子叫醒了,一睁眼就见吕姝儿笑盈盈的娇坐在榻上,东方靖玄心头一动,一把把她扯入锦裘内,搂着她痛吻了起来,吕姝儿热烈的迎合着,许久之后才两唇分离深情的对视着,吕姝儿娇笑道:“臭竹子,大清早就占我便宜,都不洗漱,臭死了…”
“小公主,怎么起的这么早?哦,这是哪里?”
“嘻嘻,臭竹子,这是我的地盘啊。”
“你的地盘?!!”东方靖玄惊讶道,爬起身子向窗外望去,见自己身处一处小阁楼里,环境和吕姝儿的吕国府邸几乎一模一样,离阁楼一箭之遥的地方则俨然是昨晚自己与众将狂欢的“忘忧楼”。他转身来看着吕姝儿,一脸的疑惑。
“看什么呢,臭竹子?你们昨晚可喝了我不少好酒呢,赶紧付账,没钱就把你压在我这忘忧楼给我当伙计吧。”吕姝儿笑着摊开手掌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东方靖玄抓住她的小手,把她拽进怀内,在她娇美的玉脸上左右各亲了一下,嘻道:“这个够付你的酒钱么?”
吕姝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没想到堂堂的卫将军关内侯,居然会这么无赖,几个酒钱都舍不得给,还要…”
因见东方靖玄脸色一僵,已没了笑容,她忙问道:“你怎么了?”
东方靖玄盯着她的俏脸,脸色稍缓道:“姝儿,你跟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吗,忘记我说的话了么?”
“我忘了你什么话了?啊,你是说…”吕姝儿恍然大悟,扯着他的胳膊柔声道:“臭竹子,不相信我么,我没跟太皇太后说过此事。我相信你能做成大事,所以就没跟太皇太后提起封侯拜将的事。”
说完她气鼓鼓的看着东方靖玄,东方靖玄见她眼内除了委屈,并无欺瞒之色,忙赔礼道歉,吕姝儿这才消了气,用粉拳轻锤了东方靖玄好几下。
“臭竹子,我想去你的府邸看看。”东方靖玄正在梳洗,吕姝儿帮他戴好侯冠,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说道。
“想去我的府邸么?行啊,等我忙完军务就带你去,到时候你可别吓跑了。”东方靖玄神秘的一笑,和她依依不舍的道别,打马来到南军衙署,刚一露面,便见夏侯忠急冲冲的迎上来了。
“好我的卫将军啊,等你半天了。”夏侯忠一脸急色地问道。
“怎么了,夏侯?发生何事了?”东方靖玄讶道。
“灌婴老将军不知何故前来军营,在军帐候你多时了。”夏侯忠牵过他的战马,悄声道。
东方靖玄心里一凛,定了定心神,大步迈向军帐。刚迈进入帐内,见灌婴正坐在榻上阅览书简,他躬身一礼朗声道:“末将东方靖玄参见灌老将军。”
“关内侯多礼了,老夫只是尸位素餐的老匹夫一个,如何敢承受卫将军大礼?”灌婴连眼皮都不抬,语气生硬道。
“将军言重了,您是大汉元勋,辅佐高帝成就伟业的大将,小子才疏学浅,蒙太皇太后错爱,授以高官显爵,时常感叹才能不堪用,今后还要向诸位老将军多多讨教,好为陛下分忧。”东方靖玄躬着身子和颜悦色的说道。
灌婴见他态度谦恭有礼,脸色稍微转暖,站起身来,踱步至东方靖玄跟前,虎目炯炯的注视着他,东方靖玄和他四目相对,眼神坚定而坦然,没有丝毫胆怯与不敬。
良久之后,灌婴长叹一声,声若洪钟道:“卫将军可知老夫何事来你南军么?”
“末将不知,请老将军示下。”
“昔年老夫等追随高帝,披荆斩棘,历经数年才开创了大汉,想不到不过二十载,故人便大多凋零,已经物是人非…”灌婴捋了捋颚下长须,伤感的说道。
东方靖玄不知灌婴此话何意,只好出言抚慰道:“生死别离乃世间常理,老将军不必太过伤怀。况且今日众前辈皆有子嗣,英武不下其父祖,我大汉仍是人才济济,固若金汤,老将军不必忧虑。”
“固若金汤?!!大汉开国至今,才历二帝,便已宗室凋零,异姓做大,若坐视不理,我灌婴翌日死后有何面目见高帝?”灌婴怒发冲冠,满面怒容道。
东方靖玄猛地一怔,忙支开军帐外守卫,上前低声劝慰道:“老将军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我灌婴有何惧哉?”灌婴须发皆张,狂吼道。“今日老夫前来就是要你一句话,如若将来刘吕纷争,你站哪边?”
东方靖玄本想将与陈平之间的协定告诉于他,一想到吕姝儿又心里一紧,开言道:“小将受惠帝和太皇太后大恩,必然效忠大汉,至死不休。”
“若然太皇太后有心灭汉立吕,你又当如何?”灌婴追问道。
东方靖玄眼神坚定的答道:“绝然不会有此事,太皇太后只是因为高帝时废立太子风波而受到惊吓,加之孝惠帝英年早逝,心里恐惧不安才扶植吕氏以为外援,小将认为她决计没有废汉立吕的心思,请老将军明鉴。只是太皇太后大封诸吕为王便已为吕家种下了祸根,哎…”
灌婴惊异的看着东方靖玄,半晌才开言道:“东方老弟果然有见地,难怪能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老夫佩服。”
东方靖玄连忙回礼逊谢,灌婴行至他近前,脸色凝重的问道:“老弟,听闻你和吕姝儿过从甚密,可有此事?”
东方靖玄虎躯一震,虽知道此事瞒不过汉室勋旧,却未想这么快便被他们知晓,可见南军中心向刘氏的将领不在少数,自己的举动已在他们的监控之下,他心中一紧,只好点头默认。
灌婴慨叹道:“老弟听我一句劝,千万离她远点,此女喜怒无常,且诡计多端,决计不可和她以及吕氏牵扯过多,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呢?况且如若今后刘吕争端,你又该何去何从?”
东方靖玄闻言为之语塞,垂首哀叹,灌婴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老弟你好好想想吧。”刚欲转身而走,又停下吩咐道:“朱虚侯刘章宗亲雄杰,英武不下于你,你不可留难与他,要与他多多协作,经营好南军诸卫,掌控好皇宫禁苑,那里是天下中枢,肘腋之地,决胜天下的关键,切记、切记。”
东方靖玄点头答应,与他握手致意告别,灌婴未出帐幔,东方靖玄追问道:“老将军为何如此信任在下,就不怕我向太皇太后告密么?”
灌婴神秘一笑道:“老夫有高人指点,他的眼光决计不会错,何况老夫也是久经宦海之人…”哈哈一笑,飘然离去。
东方靖玄苦思不得其解,颓然坐倒在矮塌上,夏侯忠兴冲冲的掀起幔帐,问道:“东方,老灌来干嘛呢?”
“夏侯,灌老将军是大汉开国名将,不可轻慢。”夏侯忠唯唯诺诺的答应一声,不敢吱声。
东方靖玄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好了,以后多注意点就是。对了,我想安排刘章为卫尉丞,和你一样为我副手,你看如何?”
夏侯忠闻言嘟囔道:“这小子刚来长安就做了卫尉丞,老子也是打拼了数年才熬到卫尉卿,他还跟你抢你女人呢,你怎么给他这个职位,怎么想的…”
夏侯忠见东方靖玄勃然变色,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止住话茬,不安的看着东方靖玄,东方靖玄舒了一口气,宽慰他道:“国家,公器也,岂可因私谊废之?”因见夏侯忠还是一脸不忿之色,继续道:“好兄弟,刘章毕竟是裂土封侯的皇亲贵戚,职位低了不好看;况且太皇太后新近擢升我为卫将军关内侯,现在汉室勋将都视我为悻进谄媚的奸贼,有人甚至诬我为太皇太后男宠,如今我若再排挤刘氏兄弟,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哎…”
“什么?哪个混蛋居然敢造这种谣言,我查出来一定活劈了他。”夏侯忠闻言大怒,狂吼道。
“罢了,夏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呐,我问心无愧,由他们说去吧。”东方靖玄无奈道。
“不行,我们为朝廷流血牺牲,还落个如此名声,实在令人齿寒,此事我要上奏陛下、太皇太后圣裁,一定要查出那个背后中伤的小人,然后将他碎尸万段。”夏侯忠双目血红,悲愤不已,他与东方靖玄相交数载,情同兄弟,见他被人如此污蔑,自然怒不可遏。
“此事须从长计议,眼下先安置好刘氏兄弟再说吧。”东方靖玄拍拍夏侯忠的肩膀说道。
“恩,我这就安排人去传命。”夏侯忠大步迈出营门,安排卫士传令去了。东方靖玄舒了一口气,端坐矮榻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