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正厅,小静赶忙迎上来为他宽衣解带,换上便服,小倩则给他捧上香茗,东方靖玄细细的品尝着,悠哉地闭目养神…
不一时,他睁开眼睛,见两女静静得侍立在他的两侧,笑问道:“两位小妹今晚不给我饭吃了么,像卫兵似得站我两旁,准备抢五郎的饭碗么?”
两女都浅浅一笑,小倩给他递上热毛巾,温言道:“哪里敢呢,关内侯爷。不准备晚膳是因为你今晚不会在府内用晚膳。”
“哦,怎么有人邀我赴宴么?”东方靖玄讶道。
“是啊,那你在猜猜谁请你呢?”小静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恩,京中我熟识的人不多,南军那帮家伙经常伙同夏侯蹭我的酒饭,一向不会主动邀我,刘章么也不可能,要是姝儿的话肯定会直接来我们家,不会走这种虚套的…那我真想不出来是谁呢?”东方靖玄拍拍脑袋,一脸无奈的看着她们。
“估计这个人你怎么也想不到的。来送信的人可是位姑娘,大哥你又招惹那家的小姐了,小心我告诉姝儿姐姐,让她修理你…”小静嘟着小嘴,调笑道。
东方靖玄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小倩将书信捧上,笑道:“送信的姐姐我们也不认识,只看见宗正大人的家臣护送她来的。”
“宗正大人的家臣?”东方靖玄一怔,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的双手甚至激动地微微发抖,慢慢得展开帛巾,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今晚戌时,城南清风轩,静待君来。妍”
东方靖玄忐忑不安的收起帛巾,心乱如麻地呆坐在榻上。小静见状,奇道:“大哥,你怎么了?”
东方靖玄摇摇头,苦笑道:“没事,好了,倩儿你和小静都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小静还想追问,小倩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她看了东方靖玄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扯着小静出去了。
东方靖玄拿出刘心妍赠予自己的那只竹笛,细细的端详起来,蜀中时期短暂的相处记忆便不经意的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来,刚欲出门赴约,却被放在锦盒里的步摇簪闪耀的光芒猛地刺痛了,他顿了顿,又颓然的坐下了…
骄阳落幕,天色逐渐变得暗淡起来,酉时业已将尽,东方靖玄生平从未过的如此煎熬,他茫然地站起来,把竹笛和步摇簪小心得包裹好,收好锦盒,猛吸了一口气,大迈步走出府门…
东方靖玄和吕琪略一点头示意,打马向城南奔去。稍时五郎一马当先,冲出府门,他打了个暗号,四下立刻闪出四五十人,都身着便服,却个个身强体健,而且步调一致,五十骑囤积一处却无声响传出,一看便知是军中猛士。吕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正发愣时,却见五郎一招手,众人纷纷上马随他追上前去。
城南,清风轩外,东方靖玄刚翻身下马,就有一人迎上来躬身道:“卫将军,您好,请随我来。”言罢,来人一招手,便有从人上前牵过骏马。
东方靖玄随着从人进入轩内,却惊觉轩内并无人吃酒,只有数名侍婢恭顺的站在四周。穿过清风轩的前苑,走过鲜花似锦的园林,东方靖玄随着来人到了一座华美的殿宇前。
“将军请进,翁主在殿内久候了。”来人躬身一揖,悄然退下。
东方靖玄驻足门外,舒了舒心神,朗声道:“东方靖玄请见翁主殿下。”
“将军请进。”殿内传出极富磁性的声音,东方靖玄虎躯一震,内心既兴奋又矛盾,真是五味杂陈。
殿门大开,两名俏婢上前来为他去靴除帽,东方靖玄见刘心妍身着华美的服侍娇坐在殿中主位上,冲着他甜甜一笑,他不由得心头一动,尴尬的躬身拜道:“末将参拜翁主殿下。”
“卫将军不必多礼,请入座。小玉,奉茶。”刘心妍檀口轻启,柔声道。
叫小玉的侍婢奉上香茗后,冲着东方靖玄眨了眨眼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和另一个俏婢悄悄退下,并关上了殿门。
东方靖玄一脸尴尬,见刘心妍正注视着自己,心神一凛,开言道:“不知翁主召小将前来,所为何事?”
“东方大哥,你讨厌我吗?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要这样么?”刘心妍眼神里满是委屈,不满的问道。
“哦,没有,此地毕竟是宗正大人的别苑,末将不敢造次。”东方靖玄饮了一口热茶,勉强地笑道。
“撒谎!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到?是因为吕家小妹么?”刘心妍的眼中妒意一闪而过,眼神灼灼的逼视着他。
东方靖玄放下手中玉盏,眼中满是柔情的和刘心妍对视着,稍时他才缓缓的说道:“妍儿,知道么?从见到你那时候起,我就觉得好像和你认识很久了似得,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地方,让我有亲近的欲望,在吕国时我多想去见你,却最终没有那个勇气,哎…”
“可是那时候姝儿却一次次闯进我的世界…起初,我很不喜欢她,觉得她太工于心计,可是相处久了,我发现她真的很好,善良、大气,最关键的是她能让我快乐,心里总是装着我,她对我的爱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东方靖玄顿了顿,见刘心妍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看不出喜怒来。
“对不起,妍儿。我不想骗你,我是喜欢你,可是我不能自私的伤害两个喜欢的人,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些,这样对你更好。”东方靖玄语气有些哽咽,言罢转身就欲逃开。
刘心妍娇躯一震,快步来到东方靖玄跟前,猛地抱住了他,梨花带雨道:“不行,不行,你不能离开我。我已经失去很多的东西了,不想再没有你,不能没有你。”
说罢,刘心妍竟然放声哭泣起来,东方靖玄心中大恸,转过身子轻抚着她的后背,默然无语。
不一时,刘心妍缓缓止住哭声,想脱身离开东方靖玄的怀抱却感到东方靖玄的手像铁箍一样紧紧的搂着她,她心里升腾起阵阵暖意,也伸着双臂裹住了他强健的腰身。
稍时,东方靖玄放开了刘心妍,用手轻抚着她秀美的容颜,慢慢地抹掉尚未干透的泪痕。刘心妍脸色微红,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这是为了我流下的眼泪吗?”突然她盯着东方靖玄的脸讶道,说罢用香气四溢的丝巾帮他擦了擦。
东方靖玄尴尬的点头默认,柔声道:“嗯,不知怎么看你哭的这么伤心,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
刘心妍秀眸感动的红红的,扯着东方靖玄的大手,破涕为笑道:“来,随我去阁楼上赏月吧。”
两人携手并肩来到了不远处的阁楼之上,东方靖玄定睛看去,见眼前有座两丈余高的精美阁楼,阁楼边花红柳绿,雀鸟欢鸣,碧波粼粼,宛若人间仙境。
登上阁楼,两人刚刚坐下,小玉和侍婢们轻手轻脚地将美味的佳肴呈上小几,然后躬身退出,刘心妍起身亲手为东方靖玄斟上美酒佳酿,然后挽着他坐下。
“来,大哥,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喝一杯吧。”刘心妍举着华美的玉樽,吐气如兰道。
东方靖玄被她身上的香气冲的鼻子痒痒的,笑着说道:“妍儿,先吃些菜肴暖暖肚腹,稍时我再陪你饮酒吧。”
刘心妍也不吱声,精致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猛地一昂首将满满一樽烈酒一饮而尽。
东方靖玄吃了一惊,急忙夺下她手中的酒樽,见刘心妍已是粉脸通红,连粉颈也通透一片。东方靖玄轻抚着她的后背,拿过一旁的热茶给她喂了一口,再用衣袖将她唇边的酒渍拭去。
刘心妍双眼迷离的盯视着东方靖玄,口里喃喃道:“真好,真好…”东方靖玄一头雾水,只好轻轻搂住她的纤腰,让她休息下,去去酒劲。
“别走、别走,你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刘心妍突然轻轻呼喊着,她神情凄苦,眼中流下热泪来,手紧紧的抓着东方靖玄的左臂,力气大的出奇。
“妍儿,别怕,我在呢,我哪也不去,不去…”东方靖玄轻声抚慰着,刘心妍的情绪渐渐缓和,呼吸变得均匀和温和。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靖玄的身子都有些发僵了,可是怕警醒了怀中的佳人,还是忍着一动不动,刘心妍的身体已经完全的蜷缩在他的怀内,睡的很香。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刘心妍悠悠转醒,见自己如此模样娇卧在心上人怀内,娇颜一红,心中却是甜滋滋的。
“妍儿,你醒了?”东方靖玄关切的问道,把她扶好,并递上香茗,刘心妍饮了一口,站起身来。东方靖玄慢慢的揉了揉发麻的肩头和臂膀。
“我睡了多久?”刘心妍走到他的身后,给他轻轻的揉着宽厚的肩头,不好意思的问道。
“约摸半个时辰吧。”东方靖玄心里暖暖的,笑答道。
“这是我这一年来睡的最舒服的一次。”刘心妍突然俯下身子,将脑袋放到东方靖玄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的环在他的胸前,她还有些微微发烫的脸紧贴着东方靖玄白皙的面庞,吐气如兰道。
东方靖玄一怔,语无伦次道:“哦,这样啊…”
“自从母亲去世,我就没睡好过,整晚噩梦不断,遇到你后,我的心就没有平静过,我觉得你是上天派来替母亲照顾我的,可是我却没法见你,等到有机会了却知道你已经心有所属了,为什么我所爱的人都会一个个离我而去呢?老天真是太残忍了!”刘心妍神色凄然,缓缓说道。
“怎么会呢?我不是在么,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去找你。再说还有刘兄、齐王、王太后、驷王舅那么多的亲人,你不会孤单的。”东方靖玄抓着她的柔荑,安慰道。
“别跟我提齐国的人,除了二哥和佑齐哥,别的人连陌路人都不如,尤其是驷钧这个奸贼,他日我必要斩下他的头颅,以告慰母亲。”刘心妍突然语气转冷,恶狠狠的说道。
东方靖玄吃了一惊,转过脑袋看见刘心妍秀美的容颜变得几近扭曲,皓白的细牙咬得格格作响,双手紧紧的箍在他的臂膀上,把他抓的生疼,他既心疼又不安,连忙抓过她的小手,轻拍了几下,刘心妍回过神来,一下子钻进他的怀内。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恨他们呢?”刘心妍语气转暖,轻声道。
“这些都是你不想提及的痛苦记忆,我不想也不愿意你一直活在过去阴影里无法自拔,过去已经无法回头,我希望你能放下以前的担子,活的开心一点。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我们和姝儿可以开心的过一辈子,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我保证。”东方靖玄轻抚着刘心妍柔顺的青丝,语气温柔而坚定的说道。
“你不能从我们之间选一个么?我相信我会比她更适合你,比她对你更好的。大哥,就我们两一起过一辈子,好不好?”刘心妍眼里充满期待和哀求,喃喃的说道。
“妍儿,你的心思我知道,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像你父王一样的,我会对你和姝儿一样的好,不会始乱终弃的。”东方靖玄眼神灼灼的注视着她,信誓旦旦的说道。
刘心妍闻言浑身一震,惊奇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没有,我只是猜测的,风闻驷王太后生性善妒、霸道强横,先齐王也十分惧怕驷王太后,想必伯母必定吃了不少苦头…”
“是啊,你猜对了。我母亲出身寒微,当年父王把她带进王宫纳为侧室,虽说对她疼爱有佳,可是驷王太后醋意十足,借着威势频频作践她,父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怒不敢言,母亲悲愤交集,身体条件每况愈下。”
刘心妍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父王病故大哥嗣位后驷王太后更是威福日盛,她借口我母亲在守灵时对先王不敬,把我母亲幽禁在冷宫内,视作奴仆,并且不许我探视。后来我跟着二哥来到京城,想请舅父帮忙找寻名医回去为母亲医治,可惜当我带着药草和名医回到齐国时,母亲已经去世了,我竟连她最后一面也未得见…”
刘心妍说罢眼泪像雨滴般落在东方靖玄的手掌上,东方靖玄抹去她的泪花,安慰道:“伯母已然仙逝,你也不必太过伤感了,我想只要你以后过得好一些,伯母自然也瞑目了。”
“我开始也以为母亲是亡故的,后来我母亲以前的贴身侍婢偷偷的把我母亲的遗书交给我,我才知道她是被驷钧这个禽兽强暴了,然后才羞愤自尽的。”刘心妍的情绪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激动了,可是她现在如此冷静的描述这事,更让东方靖玄不安,他把刘心妍一把的揽入怀内,紧紧的抱着,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放心吧,我不会去刺杀驷钧的,一是母亲自杀的事极其隐秘,无人知其详情,我若杀了他别人会认为我是没有人伦的畜生,二来我学艺不精,不是他的敌手。”她说完话心有不甘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谁想那无耻之徒居然想着让我嫁给他的恶霸儿子驷冲,我怎么可能整天面对着杀母仇人,还去侍奉仇人的儿子呢,那样的话我宁愿去死。”东方靖玄闻言又抱紧了一些,好像她会立马消失一样。
刘心妍嘴角翘起一声笑意,缓缓道:“后来我借口母亲新丧不宜谈论婚嫁之事,要来京城找舅舅以述哀思之情,驷王太后施压齐王居然不准我离开齐地,后来是二哥帮我说项,我才得以逃脱牢笼,我再也不会回那个噩梦般的地方了。”
“嗯,这边有我,还有宗正大人在,没人再能伤害你了。”
“恩,我知道,我现在除了你和舅舅、二哥、佑齐哥外没有别的亲人了。”
“对了,佑齐兄为什么会对你那么好呢?”东方靖玄松开手臂,问道。
“刘大哥他当年是我父王的侍从,因为私自拿了一件父王心爱的玉佩去赌博,被父王抓获,几乎被杀。后来,那时母亲正受宠替他求了情,父王才没杀他。他对母亲的救命之恩,一直铭记在心。后来,母亲被那奸贼害死,刘大哥冒着被驷王太后迁怒的危险亲自为我母亲下葬,而且他还告诉我母亲的确是自杀而死。”说完刘心妍脸色又变得有些阴郁。
“好了,妍儿别想不开心的事了,陪我尝尝这些美味佳肴吧,没用晚膳,饿死我了。”东方靖玄扯开话题,拉着刘心妍坐在榻上。
“我喂你吧,大哥。”刘心妍心情转好,夹起一块香喷喷的鸡肉放进东方靖玄嘴里,看着他嚼的津津有味,露出会心的笑意。
“大哥,你知道么?上次,你在蜀中喂我喝茶水时,我都快哭了,娘过世后,从没人对我那么贴心过。”刘心妍回想着一年前的往事,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芒。
“我以为是茶水太苦,所以你才那样的呢。来,你也尝尝吧,要不然睡觉时会饿的。”东方靖玄把一片酥肉夹给刘心妍,看着她一口咬下,又忙把热水地给她。
“以后不要饮酒,知道么?”东方靖玄神情严肃的警告道。
“嗯,知道了。对了,我给你的笛子呢,好用吗?为了做笛子,我的手划破了不知多少次。”刘心妍撒娇道,摊开细嫩的手掌给东方靖玄看。只见她左手掌心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已基本愈合,却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东方靖玄心头一暖,拿起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庞,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从自己的腰间取出自己削制的竹笛,递给刘心妍,温柔的说道:“妍儿,这个送你了,带着他就如同我在你身边一样。”
刘心妍高兴的接过,像拿着一件珍宝似得,小心翼翼的包进锦布里,她自然知道竹笛对东方靖玄的意义,只是她不知道吕姝儿手中也有一支做工完全一样的竹笛。
两人吃酒谈笑了稍时,戌时将近,东方靖玄安抚了下不情愿的刘心妍,不舍的转身离开。刘心妍站在阁楼上,见东方靖玄的声影看不见了才失望的坐下。
东方靖玄刚走到别苑门口,却听见有人叫道:“卫将军留步。”东方靖玄寻着声音看去,见一身材瘦弱的中年人在静立在檐下。
“宗正大人有礼了。”东方靖玄躬身一拜,笑道。
“卫将军,你我同为九卿大臣,今日鄙人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这外甥是个苦命的孩子,母亲含冤而死,现下又遭家老欺压,不远千里投奔于我,我这个舅舅不管怎样都要照看好她,不然怎么对的起我那屈死的义姐。”刘郢客须发皆张,恨声道。
“虽然将军位高权重,也深受太皇太后器重,可是如果您对我这外甥没情义,辜负她,我绝不善罢甘休。”
“宗正大人宽心,鄙人岂敢。小将能得翁主垂青是我的福气,怎敢负心,大人请放心。”
“那就最好,要是你让她受伤害,老夫就回国带楚军来长安,就是抢也把你抓回去。哼,夜深了,卫将军请回吧,送客!”刘郢客恐吓道,目光狠狠的瞪了东方靖玄一眼,转身离开。
东方靖玄叹了一口气,也不生气,转身离开。刚走出清风轩,就见五郎把踏雪牵了过来。
“五郎,你怎么再此地?府内安全要紧,怎么敢在此地,快快回府。”说罢,他急忙飞身上马。
“这是夏侯将军的军令,让我带着五十骑保护大哥,府外也有我南军精锐一百人日夜守护呢,绝对万无一失,大哥宽心。”
东方靖玄心头一暖,再不言语,拍拍五郎的肩头,一挥手,五十余骑匆匆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