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拢迎敌!聚拢迎敌!”白居不易大声疾呼,幸亏此时四面敌人已跑起来没再喊口号,否则此时他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没过多久,三百涿县子弟兵就团团围在刘备周围,这种类似抱团取暖的方式显然也有效地提振了部队的士气,从他们的表情神态上,白居不易可以明显感觉到周边士卒身上的杀气已盖过了恐惧。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样,被包围时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成了待宰的羔羊难逃一死了,而现在心中不断跳出来的则是“困兽犹斗”、“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类词语了。
趁着暂时安全,白居不易开始迅速地扫视四周,搜索黄巾贼头目之所在。无数次深陷敌阵,他都是凭借自己一以贯之的战斗宗旨最终险中取胜,这让他练出了这种从百万军中识别出敌军上将的本事,而且从过往的经验来看,一旦识别并锁定了的目标,最终都将死在他的剑下,目前还无一例外。
可此次反反复复看了几圈,白居不易都未能找到黄巾军的将领。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军似乎都一个装扮,头系黄巾,提刀携盾,身着各色粗布麻衣,凌乱不整却又标准统一,从装备上根本无从分辨谁比其他人更高级一些。
白居不易找了两圈,双方已接阵恶斗起来,敌人虽一时半会还近不了身,但眼看着数倍于己的黄巾贼如惊涛拍岸般不断冲击着手下子弟兵肉身所筑的防线,白居不易额角渐渐渗出汗来。所幸黄巾贼人数虽多,但毕竟只是乌合之众,而自己现在带的这三百人大多经历过数次血战洗礼,与他们相比可以称得上是精锐部队了,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可战争并非打擂台,不存在胜招给分、点到即止,生死相搏,有多少人真能以一敌百?刚一接阵,白居不易还庆幸自己的兵强过黄巾贼众,可过了约莫五分钟,便陆续有惨叫声传来,又过了一会儿,背后隐隐有被打开缺口之势,不得不调度兵勇过去顶上……他被围在中间,有力使不出,只能干着急,加之找了五六圈都未能找到敌军首领,现在的他也没心思继续找下去了。
身边的小卒战战巍巍挤出了一句话:“我等被围,北军何时可至?”
“对啊,北军就在附近,听到这震天的喊杀声,应该会来吧?”白居不易经此小兵提示,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不自觉地转头眺望远方,只见两百余步之外仍尘沙飞扬、不见天日,自己所处这“云眼”之下倒像是个被透明玻璃隔出来的角斗场。援军怕是难有了。
缺口已现,白居不易不得不拔出双剑自己去填这个窟窿。他与身边这些子弟兵相比,那更是高出三档的存在,因而一出手便是大显神威。没过多久他的锁子甲上便沾满了鲜血,原本黑色的前胸殷红一片,没有招式可言,就是左手劈砍,右手突刺,来人便杀,基本没有哪个黄巾贼在他剑下活得过五个回合,但他自己也难免在以一敌多的乱战中挨受一些小伤。
砍倒的人越多,白居不易心中的怒火就愈盛。一个倒了总会有第二、第三个补上来,就算倒下的那个被拦腰斩断,后面的人仍毫无惧色地接上来与自己缠斗,用余光去瞟,就会感觉自己忙活了半天其实并没什么卵用,敌人丝毫没有退潮的迹象。
“到底有完没完!”白居不易忍不住怒吼起来,眼前的黄巾贼也被他连捅了四五下,一滩烂泥似地瘫软到地上,可一转眼竟有四五个敌人涌了过来——原来不经意间他左右两边的子弟兵已先后战死,白居不易与战友之间的联系彻底被黄巾贼隔断了。
白居不易见状不怒反笑,大喊一声:“来得正好!”,随即便使出那招“旋风急雨”,只见他所在的方寸之地竟平地突起风雷,风停声住之时,只见地上已多了五个横竖不一的脑袋。白居不易站在原地,看看剑上的血,再看看眼前的黄巾贼,原本以为这一招能起到点震慑作用,谁知那些人竟只迟疑了片刻便又呼喊着冲了上来,着实让白居不易大为头痛。
临无尽之敌,最令人丧气。瞥到体力瓶空去大半的白居不易此时已有些坦然了,他心想:“这回是我托大了。主角光环也不能逆天,三百多人来打张角,人都没见到,就要死在这里了。”
夕阳已逝,天欲晚,夜将至。等白居不易再次命令众人聚拢,这才发现自己的士兵所剩已不到三十了。
就这此时,天空竟毫无征兆地降下雨来,似乎是江南的梅雨,轻柔绵长,又像天母悲悯的眼泪,将白居不易浇得分外难受——若是一场暴雨,也符合这你死我活的场景,可这似为化解兵革而来的一场绵绵春雨,让人怎么提得起劲?正烦闷间,四周黄巾贼竟也不再涌来,而是肃然退后了十步,将他们三十余人围在中央,整齐划一地击橹而呼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活似寺庙里的老和尚诵念经文。
黄巾贼众退开的十步里,陈尸无数,此时暴露在迷人眼眸的春雨下,暴露在白居不易等人的视野中。环顾左右,有些士兵手脚发抖,武器即将脱手,有些直接嚎啕大哭起来,有些则累得瘫坐在地,手中剑插在土中。能再战者,不超过十个。
“我要投降吗?”白居不易冷笑了一声,为自己有这个念头感到一丝羞耻,但看了看右手剑刃上已有三个大缺口、无数个小缺口,冷笑便变成了苦笑,“活着最重要,不是吗?”
刘备已经10级了,这10级升起来并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才熬过无聊的培育期和蛰伏期,等来了风云变化的184年,就这么死了,怎么甘心?可投降之后,落下污名,之后“匡扶汉室,重振朝纲”八个字还怎么说得出口?
身死还是社死,两瓶都是毒药,白居不易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哪一瓶都不想喝。
此时,一个涿县子弟来到白居不易面前,叩首道了声“将军恕罪”,随即丢下了手中长剑,低头站到了一边,随后之前大哭的、累瘫的十余人陆续跟他一样丢掉了手中的兵刃,站到了一起,没多久就被一个走进圈中的黄巾贼带走了。
这个圈并没有缩小,但却明显变空了。白居不易没有去看他们,只是垂着双手,握着剑,等待着些什么。那些没有丢掉武器的士卒都来到了他的身边,跟他一起等待着。
雨说停就停,随之而止的还有“降者不杀”的吟诵声。白居不易下意识地紧握住手中剑,警惕地望向眼前的黄巾贼。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他们没有淋雨,只有自己和身边的战友浑身湿漉,狼狈不堪。
黄巾贼像断了电一般静立在原地,这种状态足足持续了三分钟,直到天空中再次聚集起乌云,乌云中紫色电光大作,雷声闷响不断,冷不丁炸裂开来,惊得人心头一跳,四周的黄巾贼众才又喊叫起来:
“杀!杀!杀!杀!”
每喊一个杀字,所有黄巾贼便往前迈出一步,往圈中心迫近一分,四声喊杀过后已然来到距白居不易一杆枪的距离。
白居不易已将黄巾贼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了,用力握了握手中双剑,握得手指关节咯咯作响,随即抬头,高举双剑怒号一声:“天佑大汉!”不等话音落下,三步并作两步快冲出去,就这么将自己射入了黄巾贼阵中。
“旋风急雨!”
就算眼前是块钢板,他也决心试试能不能钻个窟窿出来,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从《三国志》到《太阁立志传》,以及所有一切有关战斗的游戏,他从未投降过,就算只是一场游戏、一个选项、一条新的发展路径、一个新的结局,他也绝不投降。
此时他心中只有四个血红大字:宁死不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