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年前某病毒席卷全球使全世界的电影院都遭受了一波重创后,全世界的电影院都陆续进行了场地装修,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原有的密密麻麻的座位全部被拆除,阶梯也变成了缓坡,观众进放映厅就可以领取一个自带躺椅的充气式帐篷。大家虽然是看同一部电影,但却被一间间帐篷彻底隔离开,可以有效地避免相互传染。同时,通过在顶棚与四周布置仿真投影,给看电影添加了多种可选的仿真场景,丰富了观影体验,将许多消费者重新带回了电影院的大银幕前。
说来也奇怪,有些一开始被认为颇为荒诞不经的小创新,就这么神奇地救活了一个个濒死的行业,一家家走投无路的公司。
白居不易跟曹柔荑两人租了一个“双人帐篷”,可惜去的太晚,只能在最前排“下榻”,如果在五六年前,在这位置看一场电影简直要把人的脖子仰断,但如今因为有躺椅,这个问题已经被较好的解决了。
白居不易每次来看电影都会为电影院负责场地清洁与帐篷清洗的工作人员担忧,这帐篷实在太过……便利。但他一点利用这种便利的想法都没有,因为从接到曹柔荑开始到他们躺到帐篷里,她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十一点半,电影片尾曲响起,但画面尚存一窗,露骨地抚慰着仍意犹未尽的观众,让他们耐心躺待。白居不易本想趁着等彩蛋这段时间跟曹柔荑聊聊天、破破冰,谁知平日里最爱等彩蛋的她今日没等放映厅开灯便拿包起身要走,白居不易只好把话咽到肚子里,默默起身跟了上去。
直到开车将她送到家楼下,他们也没多说一句话,若不是曹柔荑转身离开之前他挤出了一句“晚安”,那今晚他们便跟演了一场默剧一样。
由于白居不易执拗地站在辩论赛反方的立场上,坚持“玩游戏没耽误结婚”,因此这一次他一直没缴械投降,没像曹柔荑希望的那样厚起脸皮去哄她。两个固执的人就这样僵持着,像划定楚河汉界的项羽刘邦,没有妙计便无从破局。
白居不易深感屡次委曲求全把自己作贱得自尊全无,因此这次在心中反复劝诫自己道:“爱不是一味退让。”他的硬气也因之挺到了现在。
午夜十二点,白居不易到家后第一件事竟是打开自己的电脑。如果曹柔荑在他房里装了摄像头,她肯定会对这个大龄网瘾少年彻底失望。
白居不易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按下了主机的开关,在看到系统桌面后的第一时间,点开了《汉室孤儿》。
“我这是为了尽快把这个游戏干掉!”白居不易严肃地对自己说,就好像后者正在板着脸质问他一样。
没错,尽快将游戏打通关才能彻底地戒掉这个游戏,这是白居不易长期以来总结出来的经验,他坚信不疑。在与曹柔荑的对峙中,面对她时他虽然还在拼死抵抗,但背地里已经开始做二手准备。因为曹柔荑上一次服软,还是在她未成年之前。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每想到这里,白居不易总是难免要怀着复杂的心情长长地叹一口气,然后心中的某些坚持便会消弭一分。
八月既望。
刘备刚睁开眼睛,便瞧见营帐里已有一人躬身站在那里说都伯相召,速去其帐。白居不易闻言后赶忙跑了过去。
看新晋都伯阴沉着脸,还未开口白居不易就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三路大军惨败,鲜卑越发猖獗,寇边更加频仍起来。今日难道又要出征了?
但他只猜到了开头,却没能洞悉结尾。都伯说完鲜卑近来多次骚扰边境村邑后便宣布自己得到将军指示,要组建一支近百人的骑兵队伍外出巡逻侦查,游击作战。也就是说,大半城防军要由步弓手转作马弓手、轻骑兵,主业要从守城转变为打游击,其中就包括刘备及他手下的十个新兵蛋子。城防军不再是城防军,转眼就变成游击队了。在抗日战争时期,这便是改了番号了。
当日下午,刘备便带着一班小弟开始练起弓马来,弓术与骑术他在卢府时已打磨了一番,练习时小露一手便能轻易获得这帮书生气颇浓的新兵不断的掌声与喝彩,也正因为他的技艺超群,能真正地指导自己手下的兵,因此他们的进步也比其他什长手下的兵要更快一些。同样的,他们也比其他什长手下的兵更加敬仰自己的什长一些,这体现在一些小细节之中——当白居不易下达命令,得到的回复总是全城防军最大声的;全军竞技,总是白居不易这队最终夺魁,而他们庆祝的方式总是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频频把白居不易丢上天。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刻意去结交那些军中良才,白居不易总是无功而返,但就这样随性而为地带队训练,反而得到了十个真心诚意跟随他的弟兄。白居不易自己也搞不明白,这到底要归功于刘备还是自己。
经过近一个月的练习,九月过半,白居不易刚发现自己的敏捷因为反复进行的骑术训练又加了1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接到了都伯的令箭——带队出城侦巡,至西北边境再返回渔阳城,一路若遇敌,尽量歼之。白居不易环顾了一番营帐内自己那十个仅有一月兵龄的萌新,掂了掂刘备手中的令箭,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有些忧虑地皱着眉头,招了招手,带着他们出了帐,上了马,扬起鞭,望西北而去。
对于老城防兵来说,西北边境有故事,而且是个悲伤的故事,白居不易无法容忍这种故事再次上演,因此这次侦巡,上峰的意思原本是要他们通过游击迅捷地消灭鲜卑的小股有生力量,但他执行起来却像是带团外出旅游——到了景点下车、拍照、尿尿,一套打完便收工回家。一出渔阳城便带着众人望西北策马狂奔,沿着往上谷郡城墙的官道疾驰百里后,再往北走,中间尽量避开村落,径直冲到边境碑石所在的地方,到了之后也不打卡,直接调转马头南回,走到月明星稀,因离了官道没有驿站,这才随便寻了一个村子落脚。
进村后,白居不易带着众人草草找了一间大农舍休息。白居不易对自己的“免伤亡、推剧情”大法颇为得意,刚催动因奔波一天左下角“小黄瓶”即将见底的刘备上铺睡觉,日晷还没转完一圈,便听扬声器中传来大声疾呼道:“快来人!鲜卑贼进村了!快……”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一切便又归于沉寂。
此时刘备却自动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从床上爬了下来,白居不易也只好自认倒霉,催动刘备揉揉眼睛,然后走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寻着声走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伙貌似征粮队的鲜卑军士正在抢掠村口农户家中饲养的鸡犬和准备用于交赋的成袋粱米。他们骑马而来,下马夺得什物后便放回马匹两侧的大囊袋中。
白居不易示意其他兄弟退回屋内,自己则倚着院门探出个眼睛来瞧这帮鲜卑强盗的动静。只见他们抢完一家后仍不满足,又沿着村中小路挨家挨户往南搜过来,显然是不将这数匹大马的侧囊装满便不罢休。
此时若就这么溜了,非但不好跟兄弟们解释,还会让现在他们所住这家的主人寒心,白居不易这辈子都不想让什么人对自己失望,因而他几乎没有犹豫片刻便决定了要吃了这伙10人的鲜卑征粮队。
白居不易回到众人面前,将他们圈住,在圆圈中心小声布置道:“吴延带窦钦、甘泰伏于院外暗处,鲜卑狗贼入院前勿动,待其入院后关门,断其后路。”他看着眉头皱起的吴延,等他点头后才转向另一人继续布置起来,“丘寿、范宏、孟离、牛基藏于屋内,等我一声令下便从中冲出,夹击敌寇。”那名叫丘寿的大汉低声回复了句“得令”,比吴延决绝了许多。
白居不易望了眼门外,加快了语速言道:“冷括、彭兰、庞雄,你三人随我,持弓伏于槽后,待我射杀敌首后便起身射倒各自南面之敌。我方才所言,都可听仔细了?”白居不易又谨慎地逐一点了每个人的名字,确认他们已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确认完毕后便让众人散了,随即带着那三人来到放马处的三樽草料槽处,将他们妥帖藏好。
边藏人,白居不易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吴延等人迅速在墙外藏好,一切归于平静后约莫一顿饭的工夫,隔壁院子里传来了一些动物的骚乱叫吠声,白居不易赶忙扬手往自己的坐骑屁股上重重一拍。
风起卷,马长嘶。寒气如霜,就这样划破了这边境小村相对平静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