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备称帝誓要击败曹魏复汉家之天下,如今称帝四年之矣,章武四年荆州两川之地连年土地肥沃,丰收不断至使国库充盈粮满溢仓,此皆为丞相诸葛亮、御史中丞刘巴、司徒徐庶、侍郎法正之功,如今章武帝决意出兵北方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遭诸葛之拒,孔明曰:“随蜀中平定,荆州兵甲充足,然矛盾重重。”
“从何说来?丞相请讲。”
“我等皆用荆州之士镇压益州之士,然为益州不欢也,臣恳请陛下通过臣之法。”
“何法?”
“吾等当从士族布衣均为挑选,每年七月小试,三年一大试,考官须盖其姓名,如此一来,公平公正,不可私情,定当使益州降服。”
“如此甚好,可叫何名?”
“章选制。”
第二月御史中丞刘巴颁布章选制。布衣至士族无不欢庆。
故川中传话:诸葛丞相在于成都,事无大小,皆亲自从公决断。两川荆楚之民,忻乐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又幸连年大熟,老幼鼓腹讴歌,凡遇差徭,争先早办。因此军需器械应用之物,无不完备,米满仓廒,财盈府库。
章武四年七月,益州飞报:“蛮王孟获大起蛮兵十万,犯境侵掠。建宁太守雍闿,乃汉朝什方侯雍齿之后,今结连孟获造反。牂牁郡太守朱褒、越嶲郡太守高定二人献了城。
止有永昌郡太守王伉不肯反。现今雍闿、朱褒、高定三人部下人马,皆与孟获为乡导官,攻打永昌郡。今王伉与功曹吕凯,会集百姓,死守此城。”其势甚急。”孔明乃入朝奏曰:“臣观南蛮不服,实国家之大患也。臣当自领大军,前去征讨。”章武帝曰:“据传北曹丕以备足兵马进攻汉中,当丞相镇国,朕亲征南蛮!”
孔明曰:“曹丕新败,锐气已丧,未能远图,且有魏延马超守把汉中诸处关口,不必忧也。臣先去扫荡蛮方,然后随陛下北伐,以图中原,报陛下三顾之恩”备曰曰:“如此……”言未毕,班部内一人出曰:“不可,不可!”众视之,乃南阳人也,姓王,名连,字文仪,现为谏议大夫。
连谏曰:“南方不毛之地,瘴疫之乡。陛下丞相秉钧衡之重任,而自远征,非所宜也。且雍闿等乃疥癣之疾,丞相只须遣一大将讨之,必然成功。”
孔明曰:“南蛮之地,离国甚远,人多不习王化,收伏甚难,吾当亲去征之。可刚可柔,别有斟酌,非可容易托人。”
王连再三苦劝,孔明不从。是日,孔明辞了章武帝,令蒋琬为参军,费祎为长史,董厥、樊建二人为掾史;赵云、高顺为大将,总督军马;王平、张翼为副将,并川将数十员,共起川兵五十万,前望益州进发。
关公第三子关索,入见孔明曰:“吾从父亲所来当匡君辅国,望丞相让吾随军”孔明闻之,嗟呀不已。一面遣人申报朝廷,就令关索为前部先锋,一同征南。大队人马,各依队伍而行。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所经之处,秋毫无犯。
却说雍闿听知孔明自统大军而来,即与高定、朱褒商议,分兵三路:高定取中路,雍闿在左,朱褒在右,三路各引兵五六万迎敌。于是高定令鄂焕为前部先锋。焕身长九尺,面貌丑恶,使一支方天戟,有万夫不当之勇。领本部兵,离了大寨,来迎汉兵。
却说孔明统大军已到益州界分,前部先锋高顺,副将张翼、王平,才入界口,正遇鄂焕军马。两阵对圆,高顺出马大骂曰:“反贼早早受降!”鄂焕拍马与魏延交锋,战不数合,延诈败走,焕随后赶来。
走不数里,喊声大震,张翼、王平两路军杀来,绝其后路。延复回,三员将并力拒战,生擒鄂焕,解到大寨,入见孔明。孔明令去其缚,以酒食待之。问曰:“汝是何人部将?”焕曰:“某是高定部将。”
孔明曰:“吾知高定乃忠义之士,今为雍闿所惑,以致如此。吾今放汝回去,令高太守早早归降,免遭大祸。”鄂焕拜谢而去。回见高定,说孔明之德。定亦感激不已。
次日,雍闿至寨。礼毕,闿曰:“如何得鄂焕回也?”定曰:“诸葛亮以义放之。”闿曰:“此乃诸葛亮反间之计,欲令我两人不和,故施此谋也。”
定半信不信,心中犹豫。忽报汉将搦战,闿自引三万兵出迎。战不数合,闿拨马便走。延率兵大进,追杀二十余里。次日,雍闿又起兵来迎。孔明一连三日不出。至第四日,雍闿、高定分兵两路,来取汉寨。
孔明令高顺等两路伺候,果然雍闿、高定两路兵来,被伏兵杀伤大半,生擒者无数,都解到大寨来。雍闿的人囚在一边,高定的人囚在一边。却令军士谣说:“但是高定的人免死,雍闿的人尽杀。”众军皆闻此言。
少时,孔明令取雍闿的人到帐前,问曰:“汝等皆是何人部从?”众伪曰:“高定部下人也。”孔明教皆免其死,与酒食赏劳,令人送出界首,纵放回寨。孔明又唤高定的人问之。众皆告曰“吾等实是高定部下军士。”
孔明亦皆免其死,赐以酒食。却扬言曰:“雍闿今日使人投降,要献汝主并朱褒首级,以为功劳。吾甚不忍,汝等既是高定部下军,吾放汝等回去,再不可背反。若再擒来,决不轻恕。”
众皆拜谢而去,回到本寨,入见高定,说知此事。定乃密遣人去雍闿寨中探听。却有一般放回的人,言说孔明之德。因此雍闿部军,多有归顺高定之心。虽然如此,高定心中不稳,又令一人来孔明寨中探听虚实,被伏路军捉来见孔明。
孔明故意认做雍闿的人,唤入帐中问曰:“汝元帅既约下献高定、朱褒二人首级,因何误了日期?汝这厮不精细,如何做得细作!”军士含糊答应。孔明以酒食赐之,修密书一封,付军士曰:“汝持此书付雍闿,教他早早下手,休得误事。”
细作拜谢而去,回见高定,呈上孔明之书,说雍闿如此如此。定看书毕,大怒曰:“吾以真心待之,彼反欲害吾,情理难容!”便唤鄂焕商议。焕曰:“孔明乃仁人,背之不祥。我等谋反作恶,皆雍闿之故。不如杀闿以投孔明。”
定曰:“如何下手?”焕曰:“可设一席,令人去请雍闿。彼若无异心,必坦然而来;若其不来,必有异心。我主可攻其前,某伏于寨后小路候之,闿可擒矣。”
高定从其言,设席请雍闿。闿果疑前日放回军士之言,惧而不来。是夜,高定引兵杀投雍闿寨中。原来有孔明放回免死的人,皆想高定之德,乘时助战。雍闿军不战自乱。
闿上马望山路而走,行不二里,鼓声响处,一彪军出,乃鄂焕也,挺方天戟,骤马当先。雍闿措手不及,被焕一戟刺于马下,就枭其首级。闿部下军士皆降高定。定引两部军来降孔明,献雍闿首级于帐下。
孔明高坐于帐上,喝令左右,推转高定斩首报来。定曰:“某感丞相大恩,今将雍闿首级来降,何故斩也?”孔明大笑曰:“汝来诈降,敢瞒吾耶?”定曰:“丞相何以知吾诈降?”孔明于匣中取出一缄,与高定曰:“朱褒已使人密献降书,说你与雍闿结生死之交,岂肯一旦便杀此人,吾故知汝诈也。”定叫屈曰:“朱褒乃反间之计也,丞相切不可信!”孔明曰:“吾亦难凭一面之词,汝若捉得朱褒,方表真心。”定曰:“丞相休疑,某去擒朱褒来见丞相若何?”孔明曰:“若如此,吾疑心方息也。”
高定即引部将鄂焕并本部兵,杀奔朱褒营来。比及离寨约有十里,山后一彪军到,乃朱褒也。褒见高定军来,慌忙与高定答话。定大骂曰:“汝如何写书与诸葛丞相处,使反间之计害吾耶?”
褒目瞪口呆,不能回答。忽然鄂焕于马后转过,一戟刺朱褒于马下。定厉声而言曰:“如不顺者皆戮之!”于是众军一齐拜降。定引两部军来见孔明,献朱褒首级于帐下。孔明大笑曰:“吾故使汝杀此二贼,以表忠心。”遂命高定为益州太守,总摄三郡;令鄂焕为牙将。三路军马已平。
于是永昌太守王伉出城迎接孔明。孔明入城已毕,问曰:“谁与公守此城,以保无虞?”伉曰:“某今日得此郡无危者,皆赖永昌不韦人,姓吕,名凯,字季平。皆此人之力。”孔明遂请吕凯至。凯入见礼毕。孔明曰:“久闻公乃永昌高士,多亏公保守此城。今欲平蛮方,公有何高见?”吕凯遂取一图呈与孔明曰:“某自历仕以来,知南人欲反久矣。故密遣人入其境,察看可屯兵交战之处,画成一图,名曰‘平蛮指掌图’,今敢献与明公。明公试观之,可为征蛮之一助也。”孔明大喜,就用吕凯为行军教授兼向导官。于是孔明提兵大进,深入南蛮之境。
却说蛮王孟获,听知孔明智破雍闿等,遂聚三洞元帅商议。第一洞乃金环三结元帅,第二洞乃董荼那元帅,第三洞乃阿会喃元帅。三洞元帅入见孟获。获曰:“今诸葛丞相领大军来侵我境界,不得不并力敌之。汝三人可分兵三路而进。如得胜者,便为洞主。”
于是分金环三结取中路,董荼那取左路,阿会喃取右路。各引五万蛮兵,依令而行。
赵云、高顺听知此话,遂点精兵五千,教擒来蛮兵引路。比及起军时,已是二更天气,月明星朗,趁着月色而行。刚到金环三结大寨之时,约有四更,蛮兵方起造饭,准备天明厮杀。
忽然赵云、高顺两路杀入,蛮兵大乱。赵云直杀入中军,正逢金环三结元帅,交马只一合,被云一枪刺落马下,就枭其首级。
馀军溃散。高顺便分兵一半,望东路抄董荼那寨来;赵云分兵一半,望西路抄阿会喃寨来。比及杀到蛮兵大寨之时,天已平明。
先说高顺杀奔董荼那寨来,董荼那听知寨后有军杀至,便引兵出寨拒敌。忽然寨前门一声喊起,蛮兵大乱,原来王平军马早已到了。两下夹攻,蛮兵大败。董荼那夺路走脱,高顺追赶不上。
却说蛮王孟获在帐中正坐,忽哨马报来,说三洞元帅俱被孔明捉将去了,部下之兵各自溃散。获大怒,遂起蛮兵迤逦进发,正遇王平军马。两阵对圆,王平出马,横刀望之,只见门旗开处,数百南蛮骑将两势摆开。
中间孟获出马,头顶嵌宝紫金冠,身披缨络红锦袍,腰系碾玉狮子带,脚穿鹰嘴抹绿靴,骑一匹卷毛赤兔马,悬两口松纹镶宝剑。昂然观望,回顾左右蛮将曰:“人每说诸葛亮善能用兵,今观此阵,旌旗杂乱,队伍交错,刀枪器械无一可能胜吾者,始知前日之言谬也!早知如此,吾反多时矣。
谁敢去擒蜀将,以振军威?”言未尽,一将应声而出,名唤忙牙长,使一口截头大刀,骑一匹黄骠马,来取王平。二将交锋,战不数合,王平便走。
孟获驱兵大进,迤逦追赶。关索略战又走,约退二十馀里。孟获正追杀之间,忽然喊声大起,左有张嶷,右有张翼,两路兵杀出,截断归路。王平、关索复兵杀回。前后夹攻,蛮兵大败。
孟获引部将死战得脱,望锦带山而逃。背后三路兵追杀将来。获正奔走之间,前面喊声大起,一彪军拦住,为首大将乃常山赵子龙也。获见了大惊,慌忙奔锦带山小路而走。
子龙冲杀一阵,蛮兵大败,生擒者无数。孟获止与数十骑奔入山谷之中,背后追兵至近,前面路狭,马不能行,乃弃了马匹,爬山越岭而逃。忽然山谷中一声鼓响,乃是高顺受了孔明计策,引五百步军伏于此处。孟获抵敌不住,被高顺生擒活捉了。从骑皆降。
高顺解孟获到大寨来见孔明。孔明早已杀牛宰羊,设宴在寨。却教坐中摆开七重围子手,刀枪剑戟,灿若霜雪。又执御赐黄金钺斧,曲柄伞盖,前后羽葆鼓吹,左右排开御林军,布列得十分严整。孔明端坐于帐上,只见蛮兵纷纷穰穰,解到无数。
孔明唤到帐中,尽去其缚,抚谕曰:“汝等皆是好百姓,不幸被孟获所拘。今受惊唬。吾想汝等父母兄弟妻子必倚门而望;若听知阵败,定然割肚牵肠,眼中流血。吾今尽放汝等回去,以安各人父母兄弟妻子之心。”言讫,各赐酒食米粮而遣之。蛮兵深感其恩,泣拜而去。
孔明教唤武士押过孟获来。不移时,前推后拥,缚至帐前。获跪于帐下。孔明曰:“陛下待汝不薄,汝何敢背反?”获曰:“两川之地,皆是他人所占土地,汝主倚强夺之,自称为帝。吾世居此处,汝等无礼,侵我土地,何为反耶?”孔明曰:“既如此我陛下封汝为南蛮王,管理汝之领地,只需纳贡,”获惊诧曰:“汝不杀吾?”
孔明曰:“吾大汉与你一无仇,二无狠,封汝为南蛮王,定期服役,定期纳贡,其余我等皆不管。”获曰:“万岁!”孔明即令去其缚,与衣服穿了,赐以酒食,给予鞍马,差人送出路,径望本寨而去。
长史费祎入谏曰:“今丞相亲提士卒,深入不毛,收服蛮方。目今蛮王既已归服,何不置官吏,与孟获一同守之?”
孔明曰:“如此有三不易:留外人则当留兵,兵无所食,一不易也;蛮人伤破,父兄死亡,留外人而不留兵,必成祸患,二不易也;蛮人累有废杀之罪,自有嫌疑,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不留人,不运粮,与相安于无事而已。”
众人尽服。于是蛮方皆感孔明恩德,乃为孔明立生祠,四时享祭,皆呼之为“慈父”;各送珍珠金宝、丹漆药材、耕牛战马,以资军用,誓不再反。南方已定。
却说孔明犒军已毕,班师回朝,令高顺引本部兵为前锋。延引兵方至泸水,忽然阴云四合,水面上一阵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军不能进。延退兵回报孔明。孔明遂请孟获问之。
孔明班师回国,孟获率引大小洞主酋长及诸部落,罗拜相送。前军至泸水,时值九月秋天,忽然阴云布合,狂风骤起,兵不能渡,回报孔明。孔明遂问孟获,获曰:“此水原有猖神作祸,往来者必须祭之。”孔明曰:“用何物祭享?”
获曰:“旧时国中因猖神作祸,用七七四十九颗人头并黑牛白羊祭之,自然风平浪静,更兼连年丰稔。”孔明曰:“吾今事已平定,安可妄杀一人?”遂自到泸水岸边观看。果见阴风大起,波涛汹涌,人马皆惊。孔明甚疑,即寻土人问之。
土人告说:“自丞相经过之后,夜夜只闻得水边鬼哭神号。自黄昏直至天晓,哭声不绝。瘴烟之内,阴鬼无数。因此作祸,无人敢渡。”
孔明曰:“此乃我之罪愆也。前者马岱引蜀兵千馀,皆死于水中;更兼杀死南人,尽弃此处,狂魂怨鬼,不能解释,以致如此。吾今晚当亲自往祭。”土人曰:“须依旧例,杀四十九颗人头为祭,则怨鬼自散也。”
孔明曰:“本为人死而成怨鬼,岂可又杀生人耶?吾自有主意。”唤行厨宰杀牛马,和面为剂,塑成人头,内以牛羊等肉代之,名曰“馒头”。当夜于泸水岸上设香案,铺祭物,列灯四十九盏,扬旛招魂,将馒头等物,陈设于地。三更时分,孔明金冠鹤氅,亲自临祭,令董厥读祭文。其文曰:
维大汉章武四年秋九月一日,武乡侯、领益州牧、丞相诸葛亮,谨陈祭仪,享于故殁王事蜀中将校及南人亡者阴魂曰:
我大汉皇帝,威胜五霸,明继三王。昨自远方侵境,异俗起兵,纵虿尾以兴妖,恣狼心而逞乱。我奉王命,问罪遐荒;大举貔貅,悉除蝼蚁。雄军云集,狂寇冰消;才闻破竹之声,便是失猿之势。但士卒儿郎,尽是九州豪杰;官僚将校,皆为四海英雄。
习武从戎,投明事主,莫不同申三令,共展七擒,齐坚奉国之诚,并效忠君之志。何期汝等偶失兵机,缘落奸计:或为流矢所中,魂掩泉台;或为刀剑所伤,魄归长夜。生则有勇,死则有名。今凯歌欲还,献俘将及。汝等英灵尚在,祈祷必闻。随我旌旗,逐我部曲,同回上国,各认本乡,受骨肉之蒸尝,领家人之祭祀,莫做他乡之鬼,徒为异域之魂。
我当奏之天子,使汝等各家尽霑恩露,年给衣粮,月赐廪禄,用兹酬答,以慰汝心。至于本境土神,南方亡鬼,血食有常,凭依不远。生者既凛天威,死者亦归王化。想宜宁帖,毋致号啕。聊表丹诚,敬陈祭祀。呜呼哀哉!伏惟尚飨!